猛然间,林子茂又想到一个细节:
六年前,杜少臣是在日寇占领香港后被紧急调派过去,并在当天就展开了相关工作,其中一项是香港义勇军在捕杀汉奸的过程中,意外发现冯明瑾的日谍身份,并密捕其家人包括冯玉洁。
此后,林子茂在叶丹阳的“胁迫”下,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出手智杀冯明瑾,并出于个人承诺及义气,先后向杜少臣、叶丹阳提出乃至发出威胁,要求将冯玉洁一家四口移交给他。
回闪。
【1942年1月5日晨,香港,军统行动组秘密据点】
林子茂说:“杜少臣给你说了冯明瑾家人的事吧?”
叶丹阳说:“说了,人已交到我手中。”
“什么时候交给我?”
“情况有变,重庆方面指令:务必将其家人安全送出,以免被日寇利用。”
“我已与杜少臣探讨过此事,其家人的心态无法判明,若在日军检查站呼救,想必你们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不仅无法完成重庆的指令,甚至仍会被日寇所用。”
叶丹阳不由愣住,转瞬间,从双眼冒出杀气。
林子茂见状,连忙说:“你不要再给我提大局的事,现在我也可以给你提供一条出路。”
叶丹阳问:“什么出路?”
林子茂说:“把人交给我。”
就在当天,正是在叶丹阳的安排下,林子茂得以见到冯玉洁一家四口,并冒险将他们送出香港,再至重庆。后因冯玉洁的母亲病逝,范知然将其收养并接到昆明。
【旁白】
在林子茂看来,杜少臣在香港即便没有与冯玉洁直接见面,也至少知道其人。
另据他所知,杜少臣因在香港的行动太过冒进,遭到日谍机构协同宪兵队的全力追捕,在当年(1942年)底被迫撤回重庆,并因身份过于暴露而在后方专事组织策划工作,这也是其在战后转入国防部二厅的主要原因。
至于叶丹阳,她一直在香港坚持到战后,并因秘密工作需要重返上海。所以,她对冯玉洁的情况不了解,乃至遗忘了应属正常。
相比而言,杜少臣至抗战胜利的三年间,几乎一直在大后方。
再说冯玉洁,其生父冯明瑾的日谍身份虽因特殊情况未被公开,至今仍被公众以为是遭到日寇的谋害,但国民党情报机构一定会对其家人进行常规监控。
即便杜少臣没有直接参与监控,且此前也不了解冯玉洁的现实情况,不过,范知然于去年底携家人抵达由**控制的哈尔滨,国民党情报机构即便按照常规工作流程,也会将该情况记录在案。
目前,杜少臣正在对范知然的行踪进行调查,除了直接施用秘密手段,包括借助于叶丹阳、林子茂等外,他必然会向总部要求调阅相关档案。
也就是说,即便按照常规工作流程,杜少臣也应该知道冯玉洁的情况,但以目前情况来看,他显然对配合行动的叶丹阳进行了隐瞒。
虽说这源于军统与中统的传统龌龊,纯属正常情况。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而言,即在林子茂看来,杜少臣应该已经做好尽快采取实际行动的准备,届时既可以避免来自叶丹阳的干扰,包括抢功,也可以打着哈哈对隐瞒一事一笑了之。
由此,林子茂心中已有打算,对此一定要注意加以利用!
【1948年9月11日下午,大连,万盛洋行分公司】
同时,他自然而然地想到,杜少臣除了在利用叶丹阳所代表的党通局谍报体系,以及他林子茂所拥有的各方渠道之外,应该还会掌握着一个独立的情报行动小组……猛然间,他的大脑深处隐约飘出一个念头,却又一时无法具体到具象。
可此时,他必须要对叶丹阳的追问有所反应,因此只得暂时放下这一念头,并将思绪重新集中起来。
他故意不满道:“你装什么糊涂呀?范知然到大连的消息是你们告诉我的,其基本情况你们不可能不清楚吧?否则,就不是失误而是失职了!”
叶丹阳只得诚恳地说:“昨天我就给你说过了,首先,我们党通局只是在配合杜少臣;其次,我虽然到大连已有6天时间,但只与他短暂见两次面,何况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所以对此确实不清楚。”
林子茂这才说:“冯玉洁是范知然的养女,她可能不认识你,但你肯定认识她。”
随后,他又进一步提示道:“在六年前的香港。”
叶丹阳猛然想起来,说:“冯明瑾的长女?”
林子茂说:“对。”
“她怎么成了范知然的养女?”
“范知然与冯明瑾曾一同留学日本,又是安徽同乡,算是故交。”
“她母亲呢?”
“在5年前病故了。”
“范知然是什么时候收养她的?”
林子茂被其这样追问,随之生出警觉,说:“其原话是‘5年前,玉洁的母亲病危在床,通过同乡会托付后事,我自当是义不容辞了’,怎么有问题吗?”
叶丹阳说:“没事,只是好奇而已。”
转而,她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对了,关于你与范知然见面一事,我会告知杜少臣,你就不用管了。”
林子茂连忙说:“你要给他说明白,是你恰好来找我。”
叶丹阳头也不回地说:“知道了。”
林子茂疲惫地瘫靠在沙发上,心中隐约感到有些惴惴不安,大脑则快速回闪每一个环节与细节,试图从中找到问题所在。
这时,周立忠走进来,小心翼翼地问:“林哥,没事吧?”
林子茂睁开眼,问:“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周立忠说:“已全部安排妥当。”
林子茂没再理会,他掏出钢笔,在笔记本上写字。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周立忠接听后,说:“找您的。”
林子茂接过电话,说:“您好,哪位?”
对方说:“母亲让我代她谢谢你送的衣料。”
林子茂知道是冯玉洁,他说:“哪里哪里,你给她说这是应该的,如果还需要我做什么,就打这个电话。”
他因为担心对话被窃听,便没有索要对方的电话号码,何况其目的就是先初步建立联络渠道,哪怕是间接的,以待香港北上人员抵达后,再寻机行事,以免太过热络引发怀疑,而被尤佳直接切断这条线。
所以,他仅是寒暄几句后,便结束通话。
他心想:这丫头还真是机灵。
随后,他继续在笔记本上写出:合同已达成意向,只待最后签字,一切安好!
其实,这是在给桂系的代理人发去暗语,即:我已找到关键中间人,只待香港北上人员抵达!
他在写下地址并撕下后,说:“你派人到电报局发出去。”
周立忠接过纸条,说:“是。”
林子茂叮嘱道:“记住,晚9点到达货运码头。我先休息一下。”
周立忠回道:“是。”
林子茂拖着疲惫的双脚走向里屋。
【同日夜,大连,货运码头附近的楼房】
周立忠将汽车停在码头大门外,两名负责接货的普通职员下车,周立忠驱车前行,林子茂在后座坐起。
两人兜了一圈后,步行进入一座楼房,之后出现在四楼一个房间的窗前,对面便是货运码头,已有一些接站人在铁栅门外等候。
晚10点10分,手举望远镜的周立忠发出示意。
林子茂正在闭目养神,随即起身走到窗前。
在铁栅门外,已经聚集了三四十名接站人,停放着七八辆汽车,以及五六十辆黄包车。
周立忠说:“高岛太郎出现了。”
林子茂接过望远镜,在周立忠的指示下,加之铁栅门两侧有照明灯,很快就找到混迹人群的高岛太郎。同时,他的心中想着该如何搞定这个神秘人物。
周立忠又说:“还有辆汽车很可疑。”
林子茂按照他的指示极力侧身看去,在逐渐适应了黑暗后,发现在远离铁栅门的路旁,停放着一辆汽车。
周立忠说:“20分钟前就停在那里了,却没有人下车,是否派人去打探一下?”
这时,有汽笛声传来,应该是货船进港了。
林子茂说:“不用了,你现在去码头就近监控,若出现意外的话,要及时出面摆平。”
周立忠说了声“是”,然后转身悄然离开。
【同日夜,大连,货运码头内】
货船徐徐靠岸,已有二十余名搬运工在等候着,其头目被人们称为秦老大,他先是吆喝几名搬运工协助船员接驳跳板,然后招呼其他搬运工抢先登船,他们不顾乘客的焦急与抱怨,在搬下十几只大木箱后才放行。
随后,乘客们蜂拥下船。
就在这时,一名肥胖贵妇喊道:“我的提包呢?有人偷包,有人偷包!”
早已急不可耐的乘客哪管这些,裹挟着她下船登岸。
那些搬运工均是码头的帮派成员,此时见有了浑水摸鱼的机会,瞬间就兴奋起来,他们一边手执扁担围上来,一边纷纷喊道:
“抓小偷!”
“谁都不能走!”
“搜身!”
“开箱查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