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佳起身主动迎上前，微笑着与杜少臣握手，寒暄道：“杜长官大驾光临，不胜荣幸呀。”
六年前，在杜少臣被紧急调到香港不久后，尤佳便奉命偷渡到大陆，两人只是在尤佳的舅公、青帮**尤万顺家中见过一面，不过，此后在大连因工作关系屡屡见面，也就很熟络了。
杜少臣说：“我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呀，哈哈。”
他转而看向吴成国，佯装不识地问：“这位是？”
吴成国也佯装不识，只是礼貌地向杜少臣点头致意。
尤佳介绍道：“这位是公安总局的吴成国队长。”
杜少臣说：“你们有正事要办吧？要不你们先谈。”
尤佳说：“已经谈完了。”
她转而看向山田，问：“这位是？”
杜少臣介绍道：“国民革命军山西第10总队的上校联络官田福生，现在你应该知道我为何而来吧？”
尤佳笑道：“我们正在找他呢，没想到被你送上门了。”
杜少臣也笑道：“投案自首应该宽大处理吧？哈哈。”
尤佳说：“恰好吴队长具体负责此案，你们有话可以直接跟他谈。”
杜少臣说：“我只是个中间人，你们有话可以直接跟田上校谈。”
他说着走向沙发，舒舒服服地坐下，一副事不关己静观好戏的样子。
吴成国、山田分左右坐在办公桌前。
尤佳问：“田上校，是你先说，还是我们先问？”
山田欠身道：“悉听尊便。”
尤佳说：“那就请你先说吧。”
山田说：“鄙人奉命负责东北地区的日籍义勇军招募工作，这是我的委任状及介绍函。”
尤佳伸手接过来，看后转递给吴成国。
山田继续说：“此前已通过现役官兵提供的旧友，以及日侨组织、热心人士等广发招募消息，鄙人此行主要是接走已报到的人员。可是，今晨忽闻有12人中毒送院抢救，又闻此事由您负责……”
杜少臣说：“这里我要补充一下，田上校在得知中毒事件后，即刻与我联系，我则与瓦西里上校联系，才得知此事由你负责，我觉得走照会流程太罗嗦，还不如干脆直接找你呢，哈哈。田上校，我建议你先把前因后果讲一下。”
山田说：“据今晨紧急了解的情况，这12人分属不同的地域或系统，通过不同渠道集中到锦州的召集人渡边雄平那里，由于其中2人在战后转隶共军，此次是偷逃出来……”
杜少臣说：“这里我要再补充一句，关于‘偷逃’一事我是知道的，毕竟国共之间互挖墙脚已屡见不鲜，尤上尉作为苏军代表对此不会带有成见吧？我觉得不会，哈哈。田上校，你继续。”
山田说：“由于他们担心遭到共军追杀，加之一时难以买到船票，渡边先生便告知我，我又通过杜长官找到万盛洋行的林子茂先生。因为是偷渡，我不便以官方身份出面，也不便请托日侨组织，只能由渡边先生联络大连的栗原正隆先生进行接待，可是栗原先生马上要起程回日本，他便推荐了一位名叫杨连江的先生。”
尤佳的心中非常清楚，他们肯定会在事先编好一套说辞，此时来看，线索势必会断在这个“栗原先生”身上。
杜少臣说：“我插一句，田上校，你要讲一下是怎么得知中毒事件的。”
其实，山田是从杜少臣口中得知此事，杜少臣则是得到吴成国的情报。
回闪两小时前。
【同日晨，大连，五国饭店】
杜少臣被副官推醒，他迷迷糊糊地接过一个小纸条，只看了一眼便翻身坐起，问：“什么时候接到的？”
副官说：“刚接到，没敢耽误。”
杜少臣抓起床头柜上的腕表，表针指向6时。
他一边说：“备车。”一边起床，披上睡袍匆匆出门。
副官抓起电话，通知司机准备出车。
杜少臣敲开山田的房间，在密谈及对外电话联络近一小时后，他又回到自己的房间，匆匆洗了把脸，换穿戎装，俯身在办公桌写字条。
卫兵走进来，说：“《大公报》叶小姐求见。”
其实，叶丹阳在昨天与林子茂见面后，就曾来找过杜少臣，只因后者担心秘密计划被这个老谋深算的女人查知，所以就让卫兵以外出公干为由挡驾了。
此时，杜少臣认为她这么早就来拜访，应该是得到了相关消息，也许会自己去见尤佳有一定帮助。
他摆手道：“有请。”
叶丹阳走进来，微笑道：“杜长官又要外出公干吗？”
杜少臣不想斗嘴，何况也没有时间废话，他直接问：“你听到消息了？”
叶丹阳反问：“你说的是哪个？”
杜少臣意识到自己太心急了，大脑随之快速一转，说：“山田刚才告诉我，他招募的12名义勇军中毒被送进医院了。”
叶丹阳说：“你既然知道这件事，就应该知道林子茂的货船失火、林子茂的导师住宅遭枪击，以及林子茂被大连公安总局拘押了吧？”
杜少臣听她如此强调“林子茂”，便意识到在意指什么，以及要提起什么，他故意含糊道：“实不相瞒，我确实刚刚知道。”
“实不相瞒？你让林子茂去找范知然为什么瞒着我？若不是我去找他签署辟谣声明顺便聊到这事，肯定还会被蒙在鼓里呢！”
“哦，我也是在请他帮助山田偷渡那些义勇军时，顺便聊起他的导师就在大连，不妨顺便拜访一下，尤其可以借此与尤佳拉近关系。仅此而已，你不要多心嘛，呵呵。你一大早来找我，不会只是为了这事吧？”
叶丹阳盯着他，说：“不要打岔！你让林子茂去找范知然到底是什么目的？范知然住宅遭枪击、货船失火、日籍义勇军中毒是不是你安排的？”
杜少臣正色道：“我可以向党国保证，绝对不是我安排的！”
叶丹阳打量着对方，以她的特工经验及对杜少臣的了解，倾向认为他说的属实，不过，她隐约觉得似乎仍有问题，便狐疑着考虑该从哪里继续切入核实。
两人之间的深度了解是相互的，杜少臣自然能察觉她眉宇间透出的信息，也就必然不会给她进一步反应的时间，他说：“我马上要去找尤佳接洽义勇军中毒一事……”
这时，穿戴整齐的山田匆匆走进房间，见状又退了出去。
叶丹阳说：“有件事我要给你讲清楚，在得到上述消息后，我即刻电报给南京本部，并专门针对范知然住所遭枪击一事提出个人建议，即：在目前非常时期，不宜触及学界知名人士的人身安全，以免引发社会各界的反弹。南京答复：同意。所以，我特意前来通告于你。”
杜少臣说：“放心，这个尺度我还是能够把握的，而且我再次强调一遍：确实不是我安排的。”
叶丹阳说：“最好是这样，否则，我党通局将终结与你的合作。”
杜少臣点头道：“明白。”
叶丹阳又说：“还有，林子茂是因你而被拘押，你要负责把他捞出来，否则，就没人愿意再为你我做事了。”
杜少臣又点头道：“放心吧，目前共军的动作越来越明显，上峰一直在催要情报，还有香港那件事也是下了死命令的，所以，我需要他出来助我一臂之力。另外，你们党通局旅大站的动作也要再积极一些。”
叶丹阳说：“好的，我会督办。”
杜少臣转身走到办公桌前，继续把字条写完，折好后递给副官。
他一边向外走，一边对叶丹阳说：“你在这里休息一下再走，以免对方的监控人员认为你是来和我密谋的，呵呵。”
在汽车上，杜少臣与山田又进一步商讨细节，以便万无一失地应对尤佳。
【同日晨，大连苏军警备区司令部，政治保卫部办公室】
山田继续说：“那2名原隶共军的人员被送院后，应该是担心遭到逮捕吧，便偷跑出来，由于不知杨连江先生的地址，又身无分文，他们随便敲开一位日侨的住宅，索要了一些物品后便不知去向，恰巧这位日侨在协助招募义勇军，便将上述情况告知于我。”
杜少臣说：“我再插一句，关于偷渡一事，在十几天前就有筹划，只因没有合适的渠道才被暂时搁置，恰好万盛洋行的林子茂先生来到大连，对了，你也认识他，我便出面为田上校进行协调。若用官方用语而言，即：该货船为军方紧急征用，林先生只是在依法予以配合，请你们不要为难他。”
尤佳微笑着问：“还有吗？”
杜少臣：“关于那名告知消息的日侨，我会督促田上校给其做工作，不要担心遭到报复而回避警方，要勇敢地站出来配合调查。”
尤佳问：“据初步侦查结果显示，目前尚不能排除那2名失踪人员的投毒嫌疑，所以……”
杜少臣猛然起身整理着装，显然是要对此表达正式的外交辞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