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佳说:“另外,据我方获取的可靠消息,有一些图谋不轨的日侨,或可称为地下组织似在蠢蠢欲动,我希望贵方也要积极提供线索。”
秋野愣怔一下,说:“好的,我们也会将您的这一要求传递回去。”
尤佳这才说:“若贵方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出来。”
秋野在与其他2名代表交换眼色后,说:“此前,我方出于应尽职责派代表赴医院看望上述侨民,同时也是要了解田上校所说是否属实,却遭到贵方看守的粗暴拦阻,对此,我方表示抗议。”
尤佳说:“希望贵方理解,毕竟有3人中毒身亡,相关调查仍在进行中,我方警卫人员予以阻止是在履行职责。请放心,在此次会晤结束时,我会为贵方签发探视证。”
秋野说:“谢谢。另外,既然贵方已将失踪的二人列为嫌疑犯,那作为受害者的另外七人在康复后,是否可以继续他们的行程?”
尤佳说:“我方认为不应是在康复后,而是在协助调查后才能离开。当然,我方会竭尽全力尽快结案,与此同时,贵方的积极配合则是‘尽快’的先决条件之一。”
秋野点头道:“明白。”
尤佳说:“既然贵方已经明白,我建议就此结束此次会晤。”
秋野说:“还有一件事。”
“您说。”
“据田上校讲,搭载上述侨民的货船在昨晚离奇失火,极有可能是被人纵火,对此,我方表示严正关切。同时,烦请您向那位林子茂先生转告我方的感谢与慰问,当然,如果能够当面向其致意,我方将不胜荣幸。”
尤佳明白,这应该是杜少臣指使山田并通过秋野予以施压,以期尽快释放林子茂。
事实上,尤佳通过紧锣密鼓的侦讯,对相关案情已经有了初步判断乃至决定。
【旁白】
在相继发生货船纵火案、日籍义勇军中毒案、范知然住所遭枪击案后,经过一夜一天的缜密侦讯,尤佳先与吴成国等专案组成员进行讨论,又与中社部的老赵暗中探讨,于9月12日晚8时,将阶段性侦查报告及处理决定递交大连市委,同时将内容摘要汇报给“截和”;
又经一夜,“截和”依然是只收不回,大连市委做出答复:同意。
在侦查报告中,尤佳专案组认为:
一、关于货船纵火案、日籍人士中毒案,拟并案处理;重大嫌疑人为2名失踪的日籍人士,拟重点追逃;对传讯的其他嫌疑人,拟取保候审;对挖出另案的嫌疑人,拟继续拘押侦讯;
二、关于范知然住所遭枪击案,无确凿证据证明与上述两案具有关联性,嫌疑人在逃,拟继续侦讯追逃;
三、关于重点嫌疑人林子茂,无确凿证据证明其参与上述三案,拟取保候审。另,因情况特殊,若有需要可口头汇报。
这对于林子茂而言,几乎就是在网开一面。尤佳之所以做出如此决定,主要基于三点:
一是吴成国、周立忠等人的证词,能够明确证明林子茂的行踪,即无作案时间,尤其作为专案组成员的吴成国,其证词的分量自然与众不同;
二是范夫人承诺担保,令尤佳做出相关决定的压力骤减。再者,她在基本认同范夫人所称“受牵连”的基础上,虽然仍认为林子茂肯定知道部分案情,但似是属于被蒙蔽利用了;
除此之外,尤佳基于林子茂曾参与香港营救行动,包括亲自送她偷渡出香港,自然会对其心存好感;
三是林子茂的特殊身份与秘密使命,令尤佳既投鼠忌器,又意欲火中取栗。
关于投鼠忌器,主要源自林子茂的特殊身份,即背景颇深的上海万盛洋行。
因为此前已有消息称,上海商界对林子茂在大连客运码头被查扣一事颇为关注,乃至传出对旅大地区经济环境的各种猜测与谣言;而在货船失火后,更是有商界人士通过各种渠道探听相关情况。
关于火中取栗,主要源自林子茂的秘密使命,包括:其极有可能接受了神秘方的使命,还有大连市委批复的使命,即利用其特殊身份对日谍组织进行调查。
进一步而言,不论针对前者的逆向侦查,还是履行后者的决定,均有继续对林子茂加以利用的必要。
在尤佳看来,此事涉及的范围既广又深还复杂,加之林子茂是一个极难对付的神秘人,所以,直至今晨拿到大连市委的批复后,她才决定与其正面接触,并为了将事情办得顺理成章,主要准备了两个铺垫:
一是主动解决问题,即需要林子茂对货船失火做出“合理”解释,以消除社会恐慌情绪;
二是被迫接受压力,即需要平复范知然夫妇关心爱徒的焦虑情绪,以免惊动高层出面干预。
同时,对杜少臣所代表的中苏军事联络组、山田所代表的晋军、秋野所代表的日侨组织等,也需或应付,或安抚。
事实上,尤佳至死也没有想到,她看似缜密且稳妥的上述推断与决定,几乎均是在被引导下做出的,有的来自敌方,有的源于己方,或明,或暗。
【1948年9月13日上午,大连公安总局,拘留所审讯室】
尤佳在与林子茂正面交锋中,已将自己的计划基本落实完毕,便自然铺垫到范知然夫妇对林子茂的关心上。
她说:“当时,我对冯玉洁说你是在协助调查,所以,你待会儿在打电话时要统一口径,以免让方教授夫妇过于担心。”
林子茂说:“没问题。”
尤佳说:“另外,对于贵洋行的货船发生火灾一事,日侨协会的秋野先生除了表示严正关切外,特意请我向你转达感谢与慰问。”
林子茂不以为然地笑道:“谢谢。”
尤佳又说:“他还表示,如果能够当面向你致意,将不胜荣幸。”
林子茂自然意识到了对方的意图,但不动声色地说:“对于日本人的客套不必太认真,有机会再说吧。”
尤佳转而问:“你看到高岛太郎了?”
“不仅看到他了,还看到你们几乎抓了所有相关人员,呵呵。”
“仅是协助调查而已,今天除了挖出其他罪行的案犯,将全部以取保候审的形式释放,包括你。”
“谢谢。”
“现在你先给范教授夫妇打电话报个平安。”
“好的。”
【同日上午,大连公安总局,拘留所办公室】
林子茂跟随尤佳来到一间办公室。
尤佳拨通电话,说:“玉洁吗?林先生要与你通话。”
林子茂接过电话,说:“玉洁,你告诉范教授和师母,我很好,没事。”
冯玉洁说:“林大哥,您稍等,我叫他们来听电话。”
林子茂说:“不用了,我还有事,你代我向他们问好就行了。”
冯玉洁说:“好的,您要多保重。”
林子茂放下电话,看向尤佳,问:“接下来做什么?”
尤佳看向刚走进来的吴成国,问:“怎么样了?”
吴成国说:“取保候审手续已经办完,稍等。”
没过多久,走廊通道里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应该有数十人。
【同日上午,大连公安总局,拘留所院内】
在领回礼帽、眼镜、皮夹、手表、钥匙串、领带、领带夹、腰带、鞋带等,并装好穿戴整齐后,林子茂跟随吴成国走进院子,尤佳留在办公室没有露面。
在拘留所院内,数十人按照不同身份列队站立,分别是秦老大及搬运工、黄包车夫、旅社老板及员工、货船船长及船员,还有孤零零的高岛太郎。
在每个队列的对面站着各自的保人,船长及船员对应的是王有根。
在吴成国的示意下,林子茂走到船员的队尾,一旁的侧前方是高岛太郎,其对应的保人是一名妇女,她抱着1岁多的儿子,牵着3岁的女儿。
林子茂曾听吴成国说过,高岛太郎在战后带着家人返回日本,因生活所迫又孤身一人来到中国,后来收留一个中国籍寡妇,并生有一子,此时出面担保的应该就是她。
拘留所的一名警察开始按照名单逐一核对,吴成国作为办案人员陪同核准。
秦老大对吴成国说:“吴队长,我还有4个弟兄没出来呢。”
黄包车夫中的一人说:“我们有2个。”
吴成国笑吟吟地说:“他们身背另案,需要继续过堂,看能不能咬出其他人。”
秦老大笑道:“你们够狠的呀。”
吴成国依然笑吟吟地说:“少废话,这也是按规矩办事。”
秦老大说:“你就放心吧,我们出去肯定不会乱说乱动。”
吴成国说:“知道就好,呵呵。”
那名警察在核对完名单后,请吴成国签字,便下令各队列依次走出拘留所的小门,船员队排在倒数第二,叶子茂在其队尾,高岛太郎自然就跟在他的后面。
吴成国指着高岛太郎的妻儿,说:“林先生,你看这拖儿带女的,能否顺便送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