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野说:“突发心脏病死了。”
高岛太郎诧异道:“什么时候?前天我还看到他呢。”
秋野说:“一个小时前。”
高岛太郎随口说:“太可惜了。”
他对不同品质白酒的摆放位置非常清楚,所以径直走向认定的瓶装酒。
秋野跟过去,说:“不要动这里的,你选那边的吧。”
高岛太郎诧异道:“卖出去了?”
秋野说:“刚才林先生来厂考察,说好要订购一批白酒,他可是大买主,有可能成为常客,要先照顾他的需求。”
高岛太郎似是随口问:“哪个林先生,万盛洋行的?”
秋野说:“是的。”
高岛太郎没有像以往那样有事没事都要纠缠一下,转身走向秋野刚才指定的货堆,说:“那好,我就要这里的吧。”
秋野狐疑地看着他的背影。
【1948年9月29日上午,大连,万盛洋行分公司办公室】
秋野说:“在提及你来酒厂后,我发现他的脸色有些变了。”
林子茂追问:“您在五国饭店看到我时,高岛太郎跟您在一起?”
秋野说:“是的。为了扩大销量,我会请一些人帮忙联系买家,这次是他出面联系的五国饭店,原本是谁联系谁就负责到底,不过,我对他不放心,才提出跟他一起去。”
回闪。
【1948年9月28日下午,大连,秋野的酒厂仓库】
几名工人将20箱的瓶装酒出库装车,并盖上苫布。
秋野说:“我跟你一起去。”
高岛太郎笑道:“您就不用辛苦了吧。放心,我不会过手现金,他们也不会当下结账。”
秋野说:“这是在战后第一次将酒送进五国饭店,你自然是功不可没,不过毕竟是第一次,我最好是去当面致谢,以后就全权交给你了。”
高岛太郎只得说:“好吧。”
随后,他让司机在酒厂等待,自己驾车带秋野去往五国饭店。
继续回闪。
【同日下午,大连,五国饭店】
高岛太郎将卡车停在饭店左侧的通道上,秋野坐在副驾驶扭头望向大堂出口,等待员工叫来采买主管。
这时,林子茂在告别杜少臣后,心事重重地走出饭店大堂。
秋野看到他的侧影,诧异道:“他原来住在这里呀。”
高岛太郎探头隔着秋野看向车窗外,一眼就认出林子茂。
秋野说:“我去打声招呼。”
高岛太郎拦阻道:“不好吧,他是办大事的人,贸然打扰反而会被嫌弃。”
秋野由此愈加怀疑他心中有鬼,并会对林子茂不利了。
这时,采买主管并没有从大堂正门出来,而是从饭店内横穿过仓库,打开外侧的入货门,走出去向卡车招手,高岛太郎随即驱车前行。
林子茂习惯性地扫视周边环境,看到那辆卡车隐入墙角,但并未看到司机及乘客。
【1948年9月29日中午,大连,万盛洋行分公司办公室】
林子茂狐疑道:“恕我冒昧,五国饭店怎么可能会订购您的酒?”
秋野说:“其实不是五国饭店,而是住在里面的客人,今晚要宴请苏军朋友,特意指定了烈性酒。”
林子茂当即联想到杜少臣发出的请柬,他追问:“高岛太郎自己去联系的?”
秋野说:“是的,据他说客人委托给饭店姓杨的采买主管,而他恰好前去推销。”
林子茂狐疑道:“就这么简单?”
秋野说:“在满洲国时期,我的清酒是五国饭店的指定酒品之一,据高岛太郎说,采买主管知道我的信誉,所以当下就预订了20箱。”
林子茂问:“既然如此,那您刚才为什么要让我小心他?”
秋野说:“你应该知道吧?他原本只是货运码头的小工头,而且名声很差。”
林子茂说:“知道。”
秋野说:“战后,他开了一家小杂货铺,又收留了一个女人,看似安家乐业了,但名声却越混越差,既然采买主管知道我,那至少应该亲自见一次面,怎么可能当下就相信他?”
林子茂说:“你怀疑他要在五国饭店搞事情?”
秋野说:“其实,山田先生在走之前曾提醒我要小心他,还说你们的货船起火可能与他有关。”
林子茂说:“明白了,你认为他会对我下黑手。”
秋野讪笑道:“既然你没住在五国饭店,那我就是在疑人偷斧了,见笑了。”
林子茂推测高岛太郎送酒到五国饭店,应该与杜少臣宴请苏军有一定关联,而且绝非仅是“酒”与“宴”的关系,但具体有什么目的还无法推定。
他不动声色地说:“虽然是虚惊一场,但仍要感谢您的关心。”
秋野说:“哪里哪里,应该说感谢的是我。”
这时,接待人员敲门进来,说:“合同签好了。”
又说:“这是给您的,电报局刚送过来。”
林子茂接过合同及电报,先将合同转手递给秋野,说:“已是午饭时间了,您吃了再走吧?”
秋野说:“谢谢,我还有事要办,下次再来讨扰。”
在送走秋野后,林子茂拆开电报,扫视电文,不由诧异地愣住。
【旁白】
1948年9月27日,首批香港北上人士乘苏联货轮“波尔塔瓦号”靠岸,不是在大连,甚至不是在中国,而是**罗津港,即中、俄、朝交界处。上述人士于当天乘火车入境,夜宿在延边图们;29日,抵达哈尔滨。
【1948年9月29日中午,大连,万盛洋行分公司办公室】
电报是由桂系代理人发来,密语大意为:香港客人于今日抵达哈尔滨,相关事宜由你酌定。
林子茂心中一阵狂喜,同时,他意识到在这一暗度陈仓的大局中,自己不过是被率先甩出的闲张,并在吸引对方视线的基础上,尽可能地搅局。
当然,除了他与尤佳在一暗一明分别执行任务之外,另有行动组乃至行动队在更暗处予以配合,并适时转化为主导力量。
仅就目前情况来看,包括:密捕党通局大部及保密局部分特工、逼走叶丹阳、从哈尔滨引来刘世功、限制杜少臣活动空间、密杀藤原浩并逮捕其组织成员等,尤其是首批香港北上人士安全抵达哈尔滨,那么,初步目的显然已经顺利达成。
他按照以往的经历与经验,认为自己的任务应该就此结束了,至于随后由香港北上的其他批次,将会被其他同志接手。当然,他是否要撤离仍需等待通知,但想必就在一两天之内。
他转而开始考虑撤离前的准备,包括可能遗留的痕迹或漏洞,最终集中到刘世功的组员身上,虽然密语通知已经发出去,但他们在何时何地接头无法确认,不过,刘世功当时曾说“他们会来找你”,那就说明在分公司附近的可能性极大。
想到这里,他起身向外走。
一名雇员端着饭菜走进来,说:“林经理,该吃饭了。”
林子茂说:“我去外面吃。”
【同日中午,大连,街道】
林子茂走出分公司大门,自然扫视街面情况,看到马路斜对面的店铺台阶上,坐着一个猎户模样的人正在埋头啃干粮,不过,吸引他视线的是其身旁的两捆毛皮。
他若无其事地走过去,站定打量毛皮。
猎户头也不抬地问:“先生,要皮货吗?都是上等货。”
林子茂说:“我更想要百年山参。”
猎户说:“我有九十九年的。”
暗号对上,猎户探手进皮毛捆内,抽出一个用桦树皮卷成的圆筒,有一尺多长,他解开麻绳,展开桦树皮,拨开干草,露出一棵人参,然后递给林子茂。
林子茂这才看清对方的脸,当即就认出他。
那是在七年前,刘世功为了追查“截和”,而对林子茂搞假审讯时。
回闪。
【1941年12月30日,香港,地下室】
林子茂反绑着的双手被解开,脸上的眼罩被揭开,有人给他戴上眼镜。
他环视四周,正前方是一张办公桌,桌后坐着一名主审,身着和服,由于逆光,面目不清,其背后的墙上悬挂着膏药旗。
屋内周边没有任何摆设。
他坐在一把木椅上,侧后站着两名壮汉。
“林先生,”主审(刘世功)发声了,是流利的汉语,“你到香港是什么目的?”
林子茂指着桌上的皮夹,说:“那是我的吧?里面应该有证件和公函。”
“啪!”
林子茂的脸上挨了一掌,嘴角随之流下一道血迹。
【1948年9月29日中午,大连,街道】
当年打林子茂一掌的人,便是此时假扮成猎户的这人,他叫张天彪。
林子茂一边查看着人参,一边说:“只有1棵吗?”
其实,他是在问还有几个人。
张天彪说:“如果先生想要的话,家中还有2棵。”
林子茂说:“不会只有这些吧?如今时局动荡,若想待价而沽,恐怕到头来会砸在手中呀。”
张天彪只得说:“在朋友那里还放着2棵。”
其实,他此时指的是在大连潜伏或被策反的人员。
林子茂转而说:“我们在货运码头有很多货,需要值夜的,你能介绍一个吗?”
张天彪说:“可以。”
林子茂掏出一叠钞票,问:“知道我们分公司驻码头的老王吗?”
张天彪重新扎好人参,说:“知道。”
林子茂说:“去找他。”
又提醒道:“注意有尾巴。”
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然后各行其道。
有一名监控分公司的便衣,悄然跟在张天彪的后面。
【同日下午,大连,万盛洋行分公司办公室】
在睡了一个安稳的午觉后,林子茂仔细整理了随身物品,以便在接到撤离通知后,能够尽快且稳妥地打包装箱。
就在他百无聊赖地拿起报纸浏览时,吴成国敲门进来。
林子茂见他脸色凝重,问:“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