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优是个普通人,他脱离人群,逃了出来。
国王大道的东段全都乱套了。
汽车像纸箱那样在空中翻滚,给人一种轻盈自在的错觉。
直到它砸到很远的地方,轰的,变成一团爆燃的烈焰。
哭声和喊声难以超越炮声和轰塌的分贝。
生命就这样被忽略掉了。
神种的炮蝗杀疯了,射流炮朝天射,驱散天灾,朝地射,退却恶灵。
它却一直在横扫!
跑得慢的人,全变成了翻滚的炭渣!
繁华的国王大道东,此时漫天黑灰,好似一个露天矿坑。
曲优发了狠的向前狂奔!
跑得快的却忽然僵在前头,似乎还有那份看热闹的闲心思。
曲优以为拨开人群,再走三五天就能回到家。
却看到横在面前的街道里头,流淌着一条炽热的岩浆!
炮蝗的射流炮,把这个小型城市的中心区域给液化了。
铁水、熔岩汇成的岩浆顺着街道,往低洼处移。
断裂的楼房被岩浆托举了起来。
它顺着岩浆流淌,能听到高楼层的人在喊救命!
太热了,承受不住高温的人,失心疯般直接往岩浆里跳……
曲优的去路被阻隔,不得不转向。
漫天黑灰。
横七竖八的冲击波,从他前后左右险险偏出。
轻而易举的把城市摧毁了。
着火的人大叫着救命乱窜,见到人就靠上前,硬拽着别人一定要救自己!
凡人如何承受得了地狱?
曲优逃得也累了,他筋疲力尽,把一切托付于本能。
让求生的本能全盘接管机械、茫然、疲惫的自己。
忽然。
“有钱吗?”
一声冷淡的询问,惊醒了曲优,说话的是个干瘦的中年人。
“问你,有钱吗?”
曲优慌乱的摸索自己,手脚都还在,鼻子眼睛耳朵也都还在!
周围很安静,却有鸟鸣,应该是远离了神罚。
他正坐在别人家的门前,看着很落魄,茫茫然的摇头,
“那你快滚开,别坐这里”中年人抬起拳头威胁。
曲优只好悻悻的离开。
身后“真是的,万一就这样死在门口,还要花钱找人拉走。”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
曲优游荡到另一处。
“喂,你,有钱吗?”这次问话的是个接近五十岁的大妈,隔着结实的铁闸。
这种横拉的铁闸非常实用,所以婆罗多到处都能见到。
曲优抿抿嘴,他走不动了,虽然没钱,却不想再被赶走,只好厚着脸皮不表态。
挨骂不理,挨打再挪窝。
“我这儿便宜,每晚只要十万卢比,而且送一杯水。”
曲优叹了口气,感慨,钱真是好东西啊,可惜自己……咦?这是怎么一回事?自己的口袋里……怎么,塞满了钱!
虽然不记得是哪来的,但这不是梦,口袋里是真的塞满了美元!
“我没有卢比,美元行吗?”
“你拿出来,先让我瞧一眼,要确认过才行。”
曲优随便从口袋里抓出一把,摊开,让大妈看清楚。
卢比早就崩盘了,暂时没有受灾害影响到的人都很烦恼。
他们知道有灾难,知道涌入了大量难民,这是暴富的好机会。
却不知道原本一卢比一块的饼干,现在到底要定价一百卢比,还是十万卢比好?
不过美元很硬,它的价值波动并不大,以往的价格,翻十倍卖就差不多了。
“一百美元一晚,压三付五,不,付六……六……七!压三付七!你一共给我一千就行”大妈的眼睛就像拥有精准扫描功能,她预估了曲优掌心这一把的价值,掏出来见过光的任何一分钱,都不会让它再塞回去!
“给”曲优没得选,他实在是太疲累了,不知道身处何方,也不知道今夕何夕,直接把钱塞进了铁闸的缝隙里。
大妈立即打开了门。
并不是讲信用,只是顺道出去把撒地上的碎钱捡干净。
曲优一口喝掉了免费的水,端着杯子,就哭了起来。
“你从哪儿来的?”直到大妈发问了。
“国王大道的……西区”曲优不敢说实话,因为他也不清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好端端,就遇到了神种发动的屠魔。
大妈皱紧眉头问:“不是南边吧?”
国王大道不是一条简单的街道,它有七百多公里长,所以它代表的其实是一个商种分布生活的范围。
最东端和最西端,连语言都不通。
最南端到最北端,甚至连人的肤色也有了明显的深浅变化。
“不是,南边发生了什么?”曲优更好奇了,天底下还有什么事能比国王大道东区的事更大吗?
婆罗多或许一个涟漪都泛不起,但世界上的其他国家,一定在循环霸屏报道此事。
大妈一时大意,竟然被曲优这种自然而率真的态度蒙混了过去。
“你不知道还瞎跑啥?南边闹流感了!”
“流感?就这么点儿事儿?它……”曲优想吐槽,流感能比得过神种发动的屠魔?却管住了自己的嘴“我不是南边来的,甚至从没有去过南边,我不喜欢南边的人……能再……给我杯水吗?”
“一美元”大妈笑眯眯的把捡来的美元喂给储钱小猪,却没把它们和曲优做关联。
曲优只好继续摸口袋,哪知道,前后左右,四个口袋,不仅仅是惯用的那个塞满钱,原来其他仨也都塞满了钱!
曲优抽了张零的,递给大妈,说:“给我来一整壶吧。”
大妈微笑着,拿壶进了厕所,拧开水龙头,哗哗哗!
这边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像是接待贵宾,得注意基本礼仪。
大妈顺道把厕所冲洗了一番。
曲优摁下电视机开关,六十多个台,没有任何变化。
该播连续剧的还播连续剧,该播动画片的还播动画片。
新闻也还是照旧,整个婆罗多欣欣向荣,祥和安定。
厕所传来大妈的温馨提示:“看电视按分钟算!每分钟,呃,算你便宜点儿,从现在开始算,每分钟一美分!”
曲优立即把电视机给关了。
那些没用的东西,不仅娱乐不了别人,甚至连自己都娱乐不了。
曲优需借助一些手段恢复自己丢失的记忆,可眼下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试试大妈这边:“除了南边闹流感,还有别的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吗?”
“东边有个加油站,电气故障,起火爆炸了,对了,你们西边发生了什么?新闻没报道过呀。”
曲优干笑了一声,他混混沌沌游荡了两百多公里,要不是口袋里除了来历不明的钱,还能摸到那些被射流炮轰碎的炭渣,他真就以为这是个梦,自己不过是午睡打了个盹。
“西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我们就看别的地方有大量的人,涌过来,然后我们也就开始逃难了。”
曲优的说辞,简陋幼稚,破洞百出,却又最合逻辑。
“七百美元一周,是这周的价格,下周另外说”大妈急匆匆的返回自己那屋,她也要为暴富做周祥的准备“外地人大量涌入,就肯定会乱。”
隔着门都能听到翻箱倒柜,甚至还有给枪上膛的声音。
大妈隔着门补了一句:“你去洗个澡,这次免费,整个屋子都是你那股怪怪的药味儿。”
“药味?”曲优细嗅自个儿身上,并没有察觉药味,有的其实是骨灰味,便推测那是一种歧视。
不过这下,他能趁机喝个饱。
拧开花洒。
曲优把脏兮兮的衣服丢在脚下,手在上边洗头,脚在下边顺便洗衣服。
因为大妈看着就抠,保不准洗一半给自己来个停水断电。
搞快点,稳妥。
可是水声哗哗。
花洒不仅冲走了身上的泡沫,还一并洗去周身疲惫。
让他能从苍白的现实中剥离出一点点彩色。
曲优的家不在国王大道边上,是个偏僻荒凉的山坳。
他有一小块地,以及一口井,顾不起帮工之后,甚至还会干些农活。
可惜老井快枯掉了,很久才出一点儿水。
他正在沦落成新奴种。
对家,之前嫌弃得不得了。
现在,却已经变成了必须三缄其口的宝藏。
感觉都有些高攀不起了。
国王大道就是被彻底摧毁,也影响不到曲优的家里。
他打心底里觉得只要今天不死,未来仍然可期!
会有好多逃难的人,因为无处可去,最终不得不往山里钻。
其中不乏漂亮、听话、懂事、善良、温柔的,他可以挑一个这些优点全占了的当老婆。
又或者沾这些优点的一样各来一个。
其实他并不是真有这么饥渴,那些意淫不过是为了最大程度的激励自己。
就像那些被有钱人凌辱的穷人,他们就时常意淫自己开着一样的车,穿一样的牌子货,戴一样的表去凌辱别人。
靠这种临时性的情绪补偿机制自我催眠。
却证明自己被凌辱,其实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