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福紧挨着锦兰,重新躺好,深吸了口气,问:“那你将来是想回大虞,还是一直留在北胡?”
锦兰想了想,情绪有些低落。
“回去也没有我的容身之所,她应该也不想有我这样一个罪奴身份的母亲吧!”
想想也是,长广侯府不可能让一个罪奴进门,更不可能把孩子交给锦兰。
所以锦兰回大虞,除了能离女儿近一些外,与在北胡并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还不如北胡逍遥自在。
“你既然不打算回大虞,不妨考虑考虑乌恩。”
锦兰比乌恩大了将近十岁,她一直当乌恩是孩子,是弟弟。她关心乌恩,也是为了帮厚福在北胡笼络可用之人。
刚才她和厚福在帐外听到帮厨说那些话的时候,她只当他们是在玩笑,完全没有当真。
“他只是个孩子。”
厚福见锦兰并没有强烈的抵触,便接着道:“十八了,也不小了?”
锦兰听见厚福奇奇怪怪的语气,一下想到公主的那个小驸马格勒,忍不住嗔怪厚福,都已经身为太后了还拿她取乐。
两个人在榻上笑闹了一阵,厚福劝道:“他若是真心待你,你又何惧走出这一步呢?再说,你身后还有我,大不了和离,再回圆帐来就是了,你有什么可怕的?”
锦兰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她知道,锦兰现在的心情就如当年王爷在长公主府门前为她撑腰时的心情一样。
那种有人站在你背后,有人护着的感觉,她一辈子也不会忘。
在北胡的这么多年里,若是没有锦兰和锦书的陪伴,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走到今天。
虽然撮合锦兰和乌恩也并不是全无私心,可她也是真心希望锦兰好。
“哎呀,我要睡了,公主也早些睡!”
锦兰无力反驳,只好耍赖,翻过身背对着厚福装睡,实际心绪早已经乱了,躺在榻上,久久难以入眠。
厚福收留了巴尔部的牧民,又收服了查尔和的部众,齐格部一下子壮大了许多。
可齐格部的老臣和权贵们对归化来的部众,总会拿出看奴隶的眼光看向他们,久而久之,难免积怨。
从前在丐帮时,新来的小乞丐都会被老乞丐欺负,何况一整个部族?小乞丐被欺负久了,都会反抗,可顶多就是找人打一架。
但归化而来的北胡部众有上万人,如此这般下去,长此以往,早晚会生出大事来。
厚福就想找个什么契机,让原来各部之间的人能相互融合,加深相互的了解才行,于是想起办一场赛马会。
距离上一次的赛马会,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当时北胡还是四部,如今已经合并成了一个统一的北胡。
厚福想了几个晚上,她想通过这次比赛,筛选出一部分有能力又忠心的将领,组成一个由狼王直接领导的军队。
余下的众人中再择优选出镇守各地的守将,按照众将比赛成绩优劣,成绩优者,可以先行挑选大赛中自己属意的人选。
如此一来,不仅能大致了解北胡现有兵力,也能让各部间相互加深了解,着重展现个人实力,弱化出身部族。
厚福原打算与众臣商量过后,就命游骑向各个牧场下达这个消息。
可还没等她与众臣商量,那边先传来大虞小皇帝要大婚的消息。
按惯例,北胡曾经愿意归附大虞,向虞国称臣,那虞国皇帝大婚,北胡也当派出使臣,带上贡品前去朝贺。
信差口头还带回另外一个消息,虞国皇帝想邀请北胡狼王到京城参加他的大婚仪式,但是这句话,并没有写在国书中,只是虞国那边传信的使臣口头转述的。
这其实也很好理解,国君与国君之间会面,是极其谨慎的事,这需要两国之间有绝对的信任。
如果直接写在国书中,北胡若是不想去,拒绝了的话,大虞天子的颜面何在。可北胡这边有顾虑,也不可能为了大虞天子的颜面自冒风险。
所以这才让信使代话。
就算被拒绝,也不会伤了两国之间的和气。
不过一想到要向虞国朝贡,厚福又有点肉痛。
于是,她与众臣商议,把赛马会的比试改了,不光比马术射箭,还比狩猎。
北胡人天生就是马背上的民族,生下来就会骑马,狩猎对他们来说,也不在话下。
只是当下不是狩猎的季节。
北胡人的祖先为了让动物能够一直持续地繁衍生息,所以一直要求族人春夏两季不进行大规模的狩猎。
因为这两个季节是动物繁衍和哺育幼崽的时间。
厚福可不管这个。
这世间的一切,只要能拿得到,都任由人类取用。
她带人在草原上种下的谷粟,被鹿、麋、羳羊吃了,她也没说什么呀。
所以她现在需要它们的几张皮,有什么不可取的?
萨满婆婆听说太后要在赛马会上,让众人狩猎,以所狩猎物的数量决胜负,便找到厚福。
“春夏两季不狩猎,是先祖对萨满神许下的诺言,太后想在赛马会上,让众人围猎,是对萨满神的失言,上天会降下惩罚的!”
萨满婆婆这些年苍老了许多,拄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着。
阿宝姬用鲜花的汁液加了矾水,均匀地涂抹在厚福的指甲上,再用软布包裹,等待花汁给指甲上色。
厚福满意地欣赏着已经染好的一只手,对萨满婆婆道:“大祭司刚刚说,是北胡人的先祖与萨满神定下的约定,对吗?”
萨满婆婆努力张着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厚福,称是。
“可我并不是北胡人啊?”
厚福说得漫不经心,萨满婆婆却有些急躁。
“可你是北胡的太后啊!”
厚福刚来北胡的时候,萨满婆婆对她也不错,厚福并不想让她难堪,语气缓和下来,道:“北胡人从前实行水葬,是用肉身回报万物。他日本宫百年,身体也将还于自然,所以,在我活着的时候,这世间万物自然任由我取用。
大祭司不必担心上苍降下的惩罚,若真有天罚,也由我一人承担。”
听厚福如此说,萨满婆婆还能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