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出了什么事?”
小洞之中。
原本张牙舞爪的卫缨羽在听到殷不悔所说后,瞬间安静了下来。
然而看着好似并没有多少意外的卫缨羽,殷不悔一愣:“你知道?”
也对,这家伙好歹是统领三军的人,这点敏锐应该还是有的。
微微错愕了一瞬,殷不悔很快也就释然了。
而接下来卫缨羽的回答也的确印证了他的猜想。
“自打军中和爷爷都不回我的传信,我就觉察出了不对。只是我没想到你会来。”
“矮?对了,你是怎么从军中跑出来的?还有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不是大姐,你既然知道军中有变,还有闲心管这些?
看着拽过椅子泰然而坐的卫缨羽,殷不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也是拽了把椅子过来。
“这些完了再和你细说吧,先说眼下怎么办?”
随口解释了一句,殷不悔瞥了眼一旁的墨羽。
见卫缨羽并没有背着她的打算,直接开门见山。
“怎么办?既然我回来了,那一切都好办。”
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卫缨羽看向殷不悔:
“只是我爷爷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知道吗?”
“我就是个新兵,上哪里能知道这种事情?”
新兵。
对啊,这家伙来军中不过两天而已。
殷不悔一句话,卫缨羽和墨羽眼瞳同时一缩。
而墨羽眸光还要更加复杂一些。
此刻若不是殷不悔自己提起,她还真的忘了,面前这一点不逊于百战沙场将军的俊逸青年。
不过就是个籍籍无名的新兵蛋子而已。
“我唯一清楚的就是情况不容乐观,我出来的时候,军中已经戒严了,不许随意走动。”
无心理会两女复杂震惊的情绪,殷不悔微皱着眉,脸上满是担忧。
收敛心绪点了点头,卫缨羽略作沉吟:
“那应该是爷爷病了,再加上我在外遇险,有些人就动了别的心思。”
不得不说卫缨羽当真有将者风范。
三言两语便大致分析出了事情的始末。
手指在腿面上轻点了点,眼中闪过一抹冷芒。
“那你可知是谁在暗中捣鬼?”
殷不悔摇了摇头,目光沉凝:
“具体是谁我不好说,但应该和欧阳健的祖父有关。”
“早前收到你的传讯,我本想着通过欧阳健将你遇险的事传达给军中高层。”
“结果支援没等到,等来的却是那老家伙带兵捉拿,说我妖言惑众,动摇军心。”
“事后欧阳健建议将我逐出军中,但那老家伙像是生怕我会坏事一般,直接把我丢在了水牢里。”
“而水牢底下有条暗渠联通着外面,我就是从这出来的。”
精炼的将事情经过阐述了一遍,并简单的提了一句自己是如何逃脱的,殷不悔将话语权交给了卫缨羽。
“这样啊…”
点了点头,卫缨羽没有就殷不悔逃脱之事发表意见。
手指依旧在腿面上轻点着,双眼微微眯起:
“欧阳明泉…”
话未说完,卫缨羽扭头看向墨羽:“现在什么时辰了?”
“子初。”
瞧着眼露尴尬的墨羽,殷不悔当即回道。
闻言卫缨羽又是点了点头,依旧盯着墨羽:“天亮咱们就回去。”
“不可。”
不等墨羽说些什么,殷不悔先是摇了摇头:
“不管你爷爷是病了,还是被控制了。现在卫军中没有任何主事之人,你如今回去无异等同于羊入虎口。”
“他欧阳明泉还敢引发兵变不成。”
冷冷一笑,卫缨羽表现的信心十足。
闻言墨羽也是点了点头:
“殷将军,将军说的没错。如果是欧阳明泉在背后隐瞒军中,不给予救援。”
“也就是说他只敢趁着老将军病重,想着将我们困死后顺理成章的接管军权,至于直接兵变,他不敢。”
“没什么不敢的,自古权力最熏心。”
不等二女说些什么,殷不悔抬了抬手:
“如今军中,你们将军的影响力能有多大?”
“或者这么说,五千人的营盘,有多少人能如你们一样,愿意为你们将军赴汤蹈火?”
“这个…”
看了眼卫缨羽,见其没有说话,墨羽微微犹豫回道:
“卫军本部,都是以将军马首是瞻,但本部人马基本都驻扎在各个隘口、关卡之中,如今营盘中…”
顿了顿,墨羽又是看了卫缨羽一眼,抿了抿唇:
“如今营盘中,大多都是新鲜血液,也就是放开军户制后逐渐补充进来的新人,所以…”
“那忠于这个欧阳明泉的兵马如今营中又有多少?”
看着欲说还休的墨羽,殷不悔心头一沉。
“欧阳将军所率的青狐营,如今尽数都在营区中。”
“那就是说,有至少两千人是忠于他的。剩下三千人和你没什么关系。”
皱了皱眉,殷不悔看向卫缨羽:“就这,你还说你不是去送死的?”
“我知道。”
闻言卫缨羽先是点了点头。
旋即又是摇了摇头:“他不敢。”
“你…”
望着目光平静到宛若一滩死水的卫缨羽,殷不悔暗叹了一声。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姑娘是知道这其中利弊的。
只是她没有更好的办法。
所以只能去赌上一把。
见此殷不悔也不怕将之打击,直接一盆子冷水泼下:
“你赌不赢的。”
说罢,又是一刀刺出,直扎卫缨羽心脏。
“他既然敢断了你和军中的联系,就是为了置你于死地,如此那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殷将军的意思是…只要我们回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殷不悔的话实在太过直白,再加上看着脸色有些阴郁的卫缨羽,墨羽顿时大吃一惊。
虽然打心底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可殷不悔的话句句直戳要害,再加上卫缨羽的态度。
瞬间让墨羽觉得,她心中曾经一些不可动摇的想法,好像也没有那么坚定了。
“唉。”
瞧着面色有些发白的墨羽,殷不悔低叹出声:
“这欧阳明泉能把你们扔在危险中视若无睹,就证明他已经生了夺权的心思。”
“如此你们一旦回归营中,九成九会被他当场扣押。”
“就像我刚问你的,以目前你们的战力,不是羊入虎口是什么?”
“可,可将军是朝廷亲封的大将军啊!他欧阳明泉怎么敢?!”
“怎么不敢?”
无奈叹出一声,殷不悔盯着墨羽:
“说句不好听的,你们卫军在陛下眼中,早已有了尾大不掉之势。”
“欧阳明泉就算把你们全杀了,转头上报说老将军病亡,而你们死在了兽潮中。你觉得朝廷会怎么说?”
“会,会…”
接连吐出好几个‘会’字,墨羽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微微震颤的瞳孔,说明她已经意识到其中的一些东西。
见此殷不悔又是轻叹一声,伸出一根手指:
“要么朝廷会听之任之,刚好借着这个理由旋乾转坤。”
“要么…”
顿了一顿,殷不悔伸出的手指缓缓收回:“要么,陛下压根就知道此间兵变之事,而他正在等着某种结果。”
“什,什么…”
踉跄后退两步,墨羽脸色煞白地看向卫缨羽:“将军,我,我们…”
闻言卫缨羽摆摆手,望向殷不悔:“少在这危言耸听。”
“你知道我不是危言耸听。”
直视着那双‘平静’的眸子。
殷不悔看的出风平浪静之下暗藏着的汹涌。
那是由憋闷、愤怒所化的惊涛。
一旦爆发必将翻江倒海。
袍泽的被判,朝廷的凉薄,这些是一根又一根的尖刺,深深刺入心脏,无法拔出。
而除了汇聚的风浪,殷不悔还看到了面前女孩那深埋眼底的脆弱与无助。
不过想想也是。
女孩黑马赤枪,纵横沙场这么多年。
即便浴血但面对的,从来都是敌人。
何曾想过有朝一日竟要防备来自手足兄弟的机关冷箭。
哎…
这一刻,看着面前倔强坚强着的女孩,殷不悔忍不住暗叹了一声。
他是带着任务来的军中。
甚至不排除卫家军是他敌人的可能。
可要他看着卫家军就这样毁了,他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
且不说‘可能’也许真的就只是可能。
单单是先前众将士剑向颈间的那一幕,就让他无法对这些铁血的将士们置之不理。
即便最后查出,卫家军真的是站在他对立面的。
那到时该清算的就清算,并不妨碍他此刻伸出援手。
况且,以卫缨羽的年纪,想来也与旧时恩怨无关。
如果真有那天,且她为了家族也要与他对立,那就堂堂正正的战上一场便是。
“行了,别绷着了。”
暗叹了一声,殷不悔望向卫缨羽忽然笑了起来:
“不过是个女子,这般逞强将来嫁的出去吗?”
“你!”
好看的弦月眉微微一竖,卫缨羽瞪来间,再也不复先前的平静。
殷不悔一句女子而已,瞬间撕开了她强撑着的防线,直接触及到了她内心最为柔软之处。
是啊,她不过是个女孩。
即便战功赫赫,可她依旧是个女孩。
有的时候,也希望有一个人可以让她依靠依靠。
“帮…”
凭借倔强与顽强构建的心理防线一经撕裂,瞬间如大厦倾覆。
卫缨羽双眸一红,怔怔看来间,轻咬了咬唇:
“帮帮我…”
“对嘛,女孩子不要这么逞强,会让男人压力山大的。”
咧嘴一笑,殷不悔用诨话缓解着尴尬的气氛。
他知道女孩要强惯了,能让其主动敞开心扉,哪怕只是一瞬,也就可以了。再过反而适得其反。
而听着殷不悔不着边际的话语,卫缨羽心中那种尴尬与局促瞬间消失不见,感觉无比轻松。
微微偏头,偷偷抹了抹眼角,瞪来一眼:“快说说你的想法。”
“我觉得…”
见女孩恢复了正常,殷不悔浅浅一笑,起身在洞中踱了两圈,站定下来:
“我觉得陛下持观望态度的可能性会比较大,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我们只要能拿下欧阳明泉,那你还是你的大将军。卫家军也是曾经的卫家军。”
“你刚不都说了,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如何能拿得下欧阳明泉。”
整个人有了精气神,卫缨羽看着说了跟没说一样的‘大军师’,当即白出一眼:
“且不说我将分派在外的本部人马回调需要多长时间。”
“大规模调动镇守一方的士卒,这是需要请陛下明旨诏令的!否则等同于叛变!”
“我如果敢这样做,他欧阳明泉就能有完全正当的理由,出兵将我清缴!”
“这我想到了。”
虽然不甚了解朝中、军中的某些规制,但殷不悔却也知道调兵来援是不可能的。
笑着摆摆手,冲着卫缨羽神秘一笑:“你忘了我擅长什么?”
“你…”
“当日千牛卫时,我是如何偷梁换柱的?”
“你的意思是!”
“嘿嘿,我们可以这样…”
凑到卫缨羽近前,殷不悔小声说道。
而听着殷不悔的计划,卫缨羽眸光也是越来越亮,半晌后一拍手掌。
“我觉得这办法可行!”
“那现在就两件事了。”
点点头,殷不悔坐回椅子:
“第一,目前军中。不说像你亲卫这般完全对你死心塌地的,只要在你和欧阳明泉之间,更倾向于你的人能有多少?”
“赵、钱两位军侯!他们都随我出过任务,想来只要我将事情告诉他们,他们一定会站在我这边。”
“两位军侯…嗯,那就是一千来人…”
略作思量,殷不悔点了点头:
“虽然一千对两千依旧相差悬殊,但我们的目的是防微杜渐。”
“万一真到了最坏的局面,掣肘一二应该也是可以的。”
又是点了点头,殷不悔说道:
“这事就先这么定了。至于那些夹在中间容易左右摇摆的‘新鲜血液’,就按我说的办。不过你可要给我报销啊!”
“你要是能助我阻止这场可能得兵变,能少的了你的?”
看着满脸肉疼的家伙,卫缨羽又是翻出一个白眼。
“那现在就差一件事了。”
撇撇嘴,殷不悔看着卫缨羽:“你确定你能画的出来?”
“哼,你以为本将军只会舞枪弄棍?”
轻哼一声,卫缨羽扭头看向墨羽:“去给我找套笔墨来!”
“将军你…”
“快去,我倒要让这不开眼的家伙好好看看,何为妙笔丹青!”
“哦…”
听到卫缨羽所说,本来安静站在一旁,看着两人打着哑谜的墨羽脸色忽然一变。
虽然依言向外而去,但望着殷不悔却是满脸的欲言又止。
见此殷不悔心中瞬间‘咯噔’了一下。
可即便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
但当卫缨羽捧出大作时,殷不悔瞬间捂住双眼,痛苦地满地打滚。
“啊!眼睛!我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