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津没有跟着齐大柱去参军。
不是不想,而是家里情况不允许。
作为家里唯一一个劳动力,如果他走了,就只剩一个九岁的孩子去照顾瘸腿的父亲。
他不能光为了自己的意气而这么自私,大柱哥不让他这么做,官府也不会让他这么做。
所以黄津留在了建德,家里的几亩田卖给了官府种桑苗,自己也改行不种地了,跟着大家伙一起养蚕,产生丝。
黄津其实还是很怀念在生产大队时候的日子,每天只需要埋头干活,别的东西不需要考虑这么多。
饭有人煮,衣服有人洗,家里房子破了,也有人来帮忙补。
只可惜这日子不长久。
他就搞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
生产队伍虽然解散了,但是之前留下的关系还在。
一个去投军打倭寇的好兄弟临走前将自己妹子托付给黄津照顾。
十几岁的妹子,两人年岁接近,这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那兄弟对黄津也放心,自小一起长大的。
加上经了大水这么一灾,确定黄津是个老实能干,值得托付的人呢。
两人也瞧得上眼,一人照料桑苗,一人养蚕结丝。
可惜的是妹妹没能继续去学堂。
之前大队在的时候,青天大老爷还组织了一个学堂让年纪小的孩子去读书。
不分男女,不论户籍。
在其他人还在犹犹豫豫观望的时候,黄津果断出手,第一个响应青天大老爷的政策。
其他人家是觉得再小的孩子也能算个劳力,在家里也能起点作用。
加上对公门的人实在放心不下,结合考虑下来,愿意将孩子送过去的少之又少。
本来黄津的父亲也不愿意,他觉得他需要一个人留下照顾。
但看着黄津冷冷的脸,父亲立马把话憋了回去。
情形不一样了,他现在才是一家之主。
见到父亲服软,黄津还是对解释了一嘴:“认字好啊,妹子学会了也能教我认字,青天大老爷就是认字的,还经常去学堂,让妹子混个脸熟也好。”
“总之,跟着大老爷走,指定不是坏事。”
在生产大队的快乐时光虽然结束了,但接下来的日子还是很有盼头的。
毕竟没有什么比大水之下一无所有更可怕了。
从无到有,仅仅花了几个月。
黄津这一辈还没什么感触,对于经历过水灾的老一辈而言,这简直不可思议。
吃过苦的人都比较珍惜当下。
黄津心里盘算,等今年的生丝卖出一个好价格,明年再接再励,有点余钱了,就能扯些布,准备攒点聘礼,找妹子家人提亲。
就像大水来之前那样。
但一切又太像大水来之前那样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期,建德县十里八乡突然都在传着一个消息。
说是前线吃了败仗,官府没钱了,今年可能要贱买桑农的生丝。
县太爷都因为这事吃了挂落,被革职了。
黄津心里当然不信,但莫名有些心慌。
第二天,带着妹子上街打算买点火柴盐米,顺路到坊市里打听一下情况。
谁知遇到了如狼似虎的差役在到处抓人。
抓人的名义是不配合官府上交生丝,贪得无厌的刁民。
可情况是,生丝辛苦半年下来卖出去最多只得一个温饱,哪里来的贪得无厌。
而且名义上只抓与生丝有关的桑农,但只要瞧不顺眼也顺手抓了。
因为对这些差役来说,抓多少人,抓没抓对人不重要。
重要的是把人抓的多多的,自己就能捞更多钱。
人高马大的黄津一到坊市立马就被盯上,哪怕他身上没有带着一点生丝。
“把那人拿了。”
黄津拔腿想跑,但带着妹妹行动不便,没走两步,黢黑的铁链就套在了身上。
随后拳打脚踢,蜂拥而至。
他只能佝着身子,保护住哭泣不已的妹妹。
黄津脑袋被打的昏昏沉沉,最可怕的是锁链勒到了脖子,他一只手迫不得已松开了妹妹。
差役下手不知轻重,黄津的脸已经被勒的发紫,两眼发黑,眼看要闭过气去。
“住手!”
一声大喝,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黄津趴在地上,回过神,就看见威风凛凛的牢头像只鹌鹑一样跪在一个人前面。
随后这一群差役满脸不情愿地松开了锁住的人。
黄津也趁机起身拉着小妹,逃也似地回到了家。
到家的小妹看着自家哥哥身上的伤口,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妹子,没事,哥不疼。”
黄津疼得龇牙咧嘴,但还是勉强挤出一抹笑安慰妹妹。
父亲一瘸一拐地出来,了解完情况后叹了口气:“还以为有活路呢,绕来绕去还是这个下场。”
“要不咱们把生丝卖给方老爷,他们也在收生丝,价格比官府那边要高,卖了就没这么多麻烦事了。”
黄津摇头拒绝:“不一样,海老爷出来了,我眼睛尖的很,准没认错人。”
“海老爷回来了,青天就有了,咱们现在把生丝卖给姓方的,得的钱都不够买米,明年又得饿肚子。”
父亲见劝不动黄津,只是摇头躺回床上:“饿肚子怎么了,命还在呢,哪年不饿肚子……”
黄津擦掉身上血迹,遮住淤青,去找隔壁妹子商量了一下,把两家的生丝都藏了起来。
这样焦急等了几天。
原本到处收生丝的方家突然偃旗息鼓,不见动静了。
一天早上,一个官差找上了门。
“你是……黄津?”官差手里拿着表格和户籍册子。
黄津吞了口唾沫,点头,心里在打鼓。
“前几日你去坊市了?”官差问道,见黄津面露惧色,突然就缓和了语气:“不要怕,有什么说什么,这是县太爷亲口叮嘱的事。”
是海老爷!黄津心中一喜,当即把那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说出来。
官差听完,点头确定眼前人没找错,于是说道:“县太爷说了,所有生丝一律按照官价收购,前几日有不明事理的差役打骂百姓,强收生丝。”
“县太爷责令找到所有苦主,赔付医药费,他们家的生丝加价两成收购。”
“你带上生丝和我到县衙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