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本人,你可以从他的家庭关系去诟病他,说他不爱老婆,妈宝,愚孝。
但要是想从为官的角度攻击他,那他会告诉你,什么叫无懈可击。
这种风雨欲来我自岿然不动的姿态学不了一点,学了就得死。
无论是谭纶还是李青云,都是做多错多,海瑞是做的也许不多,但绝对不会出错。
从程序和法理上你挑不出他任何毛病。
谭纶心里还是不放心,在他看来,京中不知有多少自诩品行高洁的人都遭了严党的毒手。
一切还是要提前准备才是。
李青云:“刚峰兄所言极是,且看那罗龙文敢不敢弄出一个莫须有。”
察言观色是每一个大明官员,甚是每个朝代官员的必修课,谭纶瞧着李青云这般轻松的姿态,心中不喜:“李玄卿你又是为何不紧张,莫不是以为身上但系着国事,严党便不会朝你下手?”
李青云:“自然不会,只是着实没什么好害怕啊。”
当然不害怕。罗龙文天大的罪名也不可能比毁堤淹田更大了。
什么罪名的奏本都好,哪怕真的铁证如山,自己只要把账册那么一往宫里送。
保准这些奏本有一本算一本,全都泥入大海。
真以为李青云特地回一次淳安只是为了贺寿?
李青云笑道:“莫非咱们三人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讨论怕不怕罗龙文这个问题?有些丢份啊,子理兄。”
三人相视一笑。
无论是罗龙文还是鄢懋卿,此番行动,看似来势汹汹,但实际上根本撼动不了浙江分毫。
这里已经铁桶一块,严党的势力伴随着百官哭的夜晚被连根拔起。
巡抚加布政使是赵贞吉,按察使是谭纶,加上一个空着的杭州知府职位。
俨然,这是浙江贪墨一案中清流所获取的最大成果。
谭纶:“若是如此,我们也不必理会严党,玄卿,刚峰,你们觉得此次台州大战,何时能打完?”
李青云笑道:“怕就怕根本打不完。”
谭纶一惊,连忙追问:“眼下胡部堂与戚将军连战连捷,更是将倭寇逼迫至退无可退的地步,百年倭患,眼看要扫之一空,为何会打不完?”
海瑞听明白了,摇了摇头:“胡部堂不是这种人。”
海瑞一句话也让谭纶迅速反应过来。
他也是极聪明的人,被清流指派到浙江,跟在胡宗宪身边办公做事也有一段时间了,对胡宗宪也说得上了解。
胡宗宪自嘉靖十七年任知县到如今成为东南最大的封疆大吏。
一生功绩,在于平定倭寇,稳定东南。
性格上又是个对师恩看的很重的人。
“宁做奸臣,也不做小人。”从这句话便可见一斑。
眼下如果胡宗宪一举肃清了倭寇,那东南之患立解,他胡宗宪的作用,乃至严党的作用都将大打折扣。
虽然胡宗宪在大是大非面前一向把握的很好,若是胡宗宪故意放虎归山,养寇自重,那么……
想到这些,谭纶幽幽开口:“胡部堂不是这种人。”
似乎觉得自己语气不对,他又补了一句:“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谁又能保证一定是赢的那一方呢。”
李青云不置可否,对于胡宗宪是不是这样的人他早就知道,此番话题引出来就是想看看他们两个,或者说试探其背后的清流的态度。
现在局势不比以前,以前的他可以胸有成竹地把握着局势,引导着事情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变化。
现在事态已经变化到自己完全预料不到的地步。
他只能小心谨慎再谨慎,避免被这群人精中的人精吃的连渣都不剩。
一时间,三人因为胡宗宪的问题变得有些沉默,各自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谭纶问海瑞:“你还未与我说明,你是作何缘故与赵中丞闹得不愉快,可是因为查案一事?”
李青云突然意识到,海瑞那份胆大包天的供词,似乎只有寥寥几人知道,并未在两派之间传播开来。
海瑞犹豫一二,将实情吐露出来。
谭纶听后又惊又怕:“你怎么能牵扯到宫里,当真不要命了。”
话说这,他的脚步突然加快了,在原地来回踱步:“怪不得赵中丞也不与我说,也不与张太岳他们说,原来你审出来了这么大逆不道的东西。”
他望着海瑞:“皇上居然也不责罚你?”
海瑞心情一下子变得不好了。他倒宁愿嘉靖责罚他,这样证明自己做的是对的,下次一定会做得更好。
谭纶今晚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临时想通什么了,他望着李青云:“杨金水为何没事?还能安然地做江南制造局总管,李玄卿,你又做了什么?”
李青云作无辜状:“浙江不能乱,丝绸还要织成,织不成百官丢了脸面,但百姓却是要丢性命的。”
“我是刚好,比较看重后者。”
他接着说道:“况且我后来所作所为是为何,子理兄不是全都看在眼里吗?”
谭纶有些急躁:“这么多事,徐阁老高阁老张太岳,甚至裕王,居然事先一点也不知道。”
“简直滑稽!”
谭纶心态有些小炸,他本以为自己举荐的海瑞和后来担保的李青云是两个打击严党的得力之人。
谁知道他们一个比一个不安分。
一个把罪名往皇上身上扯,一个趁机打上了织造局的关系。
说好的来倒严的呢?
我们真的是一伙儿的吗?
革命友谊去哪了?
李青云海瑞两人将手搭在谭纶身上,示意他稍安勿躁。
“你们到底是要干什么?”
李青云:“为减少百姓苦楚,我虽出身富贵,但时刻不敢忘底下之民。”
海瑞也缓缓解释道:“历来参劾严党者,只敢参严而不敢直言天下大弊。天下大弊不革,就算倒了严党又如何!”
“国库亏空,朝廷上下挥霍无度,官员上奢下贪,百姓能耕之田地不及天下之半却要纳天下之税,苛政杂税,苦不堪言。”
“玄卿知百姓苦而从其道,我亦是求道尔。”
“我所求,无非是正君道,明臣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