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佑霆在季朗坤这里落不到好处，反而被教育了一顿。
这也点醒了他，自己足够强大才有资格和对手站在一个水平上对话，不然就算他有理有据，也会输的一败涂地。
纵然他知道林岚死亡的真相又如何？季朗坤已经逃脱了法律的制裁，轻易抹平了所有证据，季朗坤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他能吗？他能改变历史吗？
呵呵！
季朗坤这种人，靠法律去维持正义是痴心妄想。
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惜利用和操控，他周佑霆又算得了什么？
离开季朗坤的病房，周佑霆独自在楼下花园抽烟，一支接着一支。
他无法替父母报仇雪恨，也无法给林岚一个公道，绕了那么大一圈，回头看看身后，竟然空无一人。
十几年的创业生涯，背负的艰辛不必言说，此刻呢？他开始怀疑过往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为了仇恨而苦苦坚持，一心想扳倒季家，一心想利用所有资源和人脉让季朗坤和季寒城付出代价，可最后一败涂地的还是他。
他利用沈曼，利用夏可冰，也利用了林岚。
看看来时的路，他发现自己犯了太多的错，利用沈曼是他的错，若是他不为了复仇而苦心孤诣的计划，或许他们已经是夫妻，或许今天的他可以有自己的家。
如果他不利用夏可冰，不远远的把她推开，或许他还有一个在苦闷时喝一杯的朋友，就算此生不能携手，至少不会把自己搞的那么孤独。
周佑霆仰头看了看天空，江都的夏季烈日炎炎，刺眼的阳光能把所有的焦点都磨碎。
从未有过的寂寥和悲哀席卷了他全身，他感受到的只有无尽的冷意。
就是这个时候，季凌辰走进了他的视线。
季凌辰放学后来医院看季朗坤，还没上楼就远远看到一道熟悉的影子。
想了一下，他还是决定走过去。
“周叔叔。”
闻言，周佑霆微怔一下，侧目看到走来的少年，神色有些乱，“辰辰？”
林岚生前和他在一起时喜欢这么叫季凌辰，他自然而然的也喊了出来，心情不佳的也没意识到这么称呼他太过亲近。
季凌辰看他消沉的模样，心里有点失望。
大约是看多了季寒城的稳重和独断，看多了父亲的淡漠和沉稳，也看多了大哥的果决和强大，在季凌辰心里，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样子，男人和消极是格格不入的。
“你来看我爸？”
周佑霆捏着香烟的手紧了紧，他发现自己头皮发麻，血液里有一股力量要突破皮肤冲出来。
爸？
季凌辰当着他的面说季朗坤是自己的父亲。
他叫季朗坤父亲十二年多，已经是常态，可周佑霆心里的滋味无法言说，怪异又难受。
忍着喉头翻滚的怒气，他点点头，平静道，“他病的很重，作为朋友，我当然要看望他。”
季凌辰点点下巴，他年龄不大，可每天接触的都是行家，人情世故上不输大人，“谢谢周叔叔，我爸身体是不太好，但是郎医生说了，只要好好调理，还有机会痊愈。”
周佑霆蹙蹙眉，“郎医生？你说郎岩？”
“是他，郎医生是我二哥的好朋友，他说一定想办法替我爸治病，所以周叔叔你也不用太担心。”
周佑霆心里和泼了冷水似的，他怎么失算了郎岩？
那个人可以给魏清扬换肺，可以医治病入膏肓的顾汉阳，怎么会没办法帮季朗坤续命？
这么说……季朗坤的命数还没到头？
医院传出的消息难道是假的？
“是吗？那真是个好消息，我替你开心。”
季凌辰面容稚嫩，可说话一点也看不出只有十几岁，“周叔叔和我妈妈是好朋友，也说过要好好照顾我，是吗？”
周佑霆若有所思，“自然，我和你妈妈是同学，又是朋友，如今她不在了，叔叔会好好照顾你，你有需要叔叔的地方，大可以尽管开口。”
季凌辰道，“你和我妈妈很久以前是恋人吧？”
这一句话，等于戳穿了隔在他们之间的窗户纸，再客气就显得假了。
周佑霆也意识到，季凌辰知道的或许更多。
“没错，我和你妈妈大学时代是恋人，我们很恩爱，只是迫于现实的压力和许多不得已，我们选择了分开。”
季凌辰点头，接受他的解释，“我妈妈很喜欢你，她去世前都在喜欢你。”
这些话要是从别的孩子嘴里出来多少有点怪异，可那个人是季凌辰，又显得那么自然从容。
他比同龄的孩子都早熟，对男女感情有所了解再正常不过，奇怪的是他的目光，隐隐浮动着一抹探索，那股气息和季寒城很像。
“你妈妈这么说的？”
季凌辰摇头，“我妈什么也没说过，是我经常看到她哭，以前我以为是我爸对她不好让她伤心，后来才知道那个人是你。她抽屉里有一张你们的合影，好多年前的，她没舍得丢，你在我妈妈心里，好像比我爸还重要。”
都说孩子的话最能扎进人心，无疑，季凌辰的每个字都是尖锐的刺、锋利的刀，一下下的往周佑霆心窝里戳。
周佑霆还想抽一支烟，想想孩子在，忍住了。
“是我对不起你妈妈，她是个好女人，她本来值得更好的生活。”
季凌辰红了红眼，“你当然对不起我妈，她是因为你才嫁给我爸，为了你，她吃那么多苦，你利用她！”
最后一句，季凌辰说的格外用力，声音和气息压抑又强悍，他想用一句话把周佑霆打进深渊，拷问他的灵魂，让他也尝尝痛苦的滋味。
周佑霆脚步往后顿了一顿，他不可思议的盯着那双与林岚相似又远比她冷漠的眼睛，“你说什么？你听谁说的？你大哥？你二哥？还是其他人？”
“我自己有眼睛，我会看。”
季凌辰倔强的不让眼泪流出来，不让自己在周佑霆面前露出弱点，“我妈帮你打听四季集团的消息，她接近我爸就是要给你拿资料，打垮我爸。你们以为这么简单的里应外合就能让我爸上当吗？”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他们联手就是个愚蠢的决定，如果没有那些愚蠢的计划与合作，他妈妈就不会死。
归根到底，害死他妈妈的就是周佑霆。
周佑霆就算去死，也不足弥补犯的错，他欠林岚的，也欠季凌辰的，他就是整个悲剧里的主导，如果没有他的出现，没有他和妈妈后来的事，妈妈不会死！
最后这些他没说，只是心里一波一波的翻腾回想着。
周佑霆一把板正了季凌辰的肩膀，看进他的眼底，“你还知道什么？你妈妈的死因你知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
他没看到，可他听到了！
妈妈去世那天他发烧躺在家里，听到了父母的争吵，听到了母亲的求饶，听到的死亡的声音。
可他能怎么做？
如果自己是季朗坤，也会采取同样的办法对付一个背叛自己的女人。
他是在季家长大的，父亲和哥哥对他的关心他一点一滴都知道，他和二哥是亲兄弟一样的好，二嫂嫂也待他温柔有耐心，尤其是他小时候，享受了那么多的包容和宠溺。
是妈妈一直在他耳边说一些夺取季家资产的话，他才一步步和二哥走远，在二嫂嫂离开的那几年，他彻底不和二哥谈心了。
这个月来，他每天都和云霄一起吃饭，在云霄的身上，他又看到了过去的自己，那个小小的被宠爱的孩子，也曾是他自己。
是他亲手毁掉许多关系。
比起来亲生父亲，他在季家享受的关爱更多，那里才是他的家，那些才是他的家人和亲人。
季凌辰沉默了好一会才说，“你是我的亲生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