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善行看了看顾杉小小的一双脚，叹了一口气，直接将人单臂捞了起来：“小姑奶奶，你好歹穿个鞋，等等不舒服了，杨女士又要找我麻烦。”
他将顾杉抱上沙发，又将试卷丢在茶几上，弯腰拾起扔在一旁的粉色小拖鞋，摆到顾杉面前：“自己穿。”
顾杉乖乖地穿上拖鞋，瞥见茶几上的试卷，很是惆怅。
圆圆的眼睛盯着许善行，小心翼翼地问：“哥哥，你明天能不能陪我出去玩？”
许善行没多想，直言道：“不能。”
小顾杉点点头，倒也不像生气的模样，继续问，“那你能像今天一样跟同学出去玩吗？”
“明天白天不出门。”
“哦。”顾杉耷拉着脑袋，有点泄气的模样。
许善行简见状，戳了戳她的脑门，“你这小孩什么情况？整个国庆假期，不是催我出门就是让我陪你玩，以前可没见你这么粘我。”
顾杉看了眼茶几上的试卷，突然觉得没戏了，她这个哥哥肯定学习学傻了，于是破罐子破摔道：“你在家认真写作业的样子很烦，吵到我眼睛了。”
许善行勾了勾唇，试探性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家里就剩你一个不写作业的，没人给你垫背了，杨女士会集中火力对付你？”
顾杉愣了一下，抿着唇，有种被戳破心事的屈辱感。
哥哥说的没错，顾杉打小就不爱写作业，幼儿园的家庭作业以及辅导老师布置的作业，从来不写，但幸运的是，她还有个比她更不爱写作业的哥哥，每次杨女士都会先拿哥哥开刀，她就能以此逃过一劫。
但是，时代变了。
哥哥居！然！开！始！写！作！业！了！
她！绝！不！容！许！
“你都开始念小学了，总不能永远跟着哥哥一起不写作业吧，不想被杨女士炮轰以后就乖乖写。”许善行轻轻揉了揉顾杉的脑袋，“哥哥总不能一直给你当坏榜样。”
“你都当了这么久的坏榜样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了。”
顾杉还是很抗拒写作业，小声嘟囔道，说完又像是回忆起什么似的，抬起头，小小的脸庞大大的疑惑：“哥哥，你以前是不是故意不写作业，替我挨杨女士骂的？”
“嗯？”
许善行拖着调应了一声，没承认也没否认。
顾杉虽小，但也明白了很多事情，比如回忆起最初，好像是她先总不写作业，后来才轮到的哥哥，从那以后，杨女士就不会说她了，每次都是指着哥哥的鼻子骂他“带坏了妹妹”。
“哥哥……”顾杉望着许善行，有点泪眼汪汪的，嗫喏了半晌，憋出一句，“那你能不能等到我上下学期再开始写作业，我保证，我到时候肯定好好写！”
许善行叹了口气：“不行。”
顾衫嘟着嘴，不开心：“那下个月开始也行啊，总要让我适应一下。”
面对她的讨价还价，许善行态度很坚决：“不行。”
小顾杉又灵机一动：“哥哥，我之前让你帮我找的嫂子，你找到了吗？”
“……”
“古代人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当爸爸了，再过几年都要当爷爷了，再再再几年都要死啦！”
“……”
“你每天都在家里写作业，不去泡妞，是没有前途的！”
许善行似被气笑了：“小屁孩，哪里学来的词？你知道泡妞什么意思吗？”
“这你就不要管了，反正我就知道。”顾杉一脸得意。
“行，那哥哥的事情，你也不要管了。”许善行瞟了一眼自家妹妹，“明晚哥哥约了人要出门，不吵着你眼睛。”
顾杉愣了一下，然后眼睛亮亮的：“哥哥，你要去泡妞吗？”
“……”
许善行思索了一番，莫名觉得有点这个意思，明明这个长假他早就把作业写完了，还骗人说卷子没写特地把人约了出来。
迟迟等不到回应，小顾杉有些着急：“哥哥，是漂亮姐姐吗？是要约会吗？你们打算去哪里玩呀？”
“我们啊……”面对小顾杉好奇的双眼，他笑说，“约、写、作、业。”
“……”
哦天，小顾杉第一次觉得，她亲哥，她唯一的哥，人傻了！
—
翌日，也是国庆假期最后一天。
秋高气爽。
早上，方知遇出门打工之前，特地对秦彩说：“妈，晚上不用留我的饭了，我不回来吃。”
秦彩昨天上了晚班，今天是白班，也正准备收拾收拾出门，也没在意，顺口问道：“咖啡店里要加班吗？”
“不是，约了同学一起补作业。”她正在玄关处换鞋，白色的系带帆布鞋，虽然看得出来有些陈旧，却依然干干净净。
秦彩愣住了。
多少年没有听过女儿说跟同学出门了。
明明是十几岁的，正是爱玩的年纪，她却早慧一般，生活里除了学习就是打工，秦彩有时候很自责给她造成了这么一个困难的环境，却又无能为力。
好半天，秦彩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一样，欣慰的絮叨起来：“那你们晚饭怎么吃？你是去同学家里吗？还是约在外面？同学男的女的？你身上钱够不够，妈妈给你一点，不好让同学请客。”
“妈，不用了。”方知遇阻止她掏钱的动作，“我在打工的地方吃，我们约在外面。”
说完，又若有所思的补充了一句：“你放心，他人，挺好的。”
又听秦彩嘱咐了几句，不要给同学添麻烦，自己也要注意安全之类的话。
方知遇才蓦然发现。
生活的重担早已将自卑刻进了秦彩的骨血里，连同她一起。
她曾经坦然的接收自己的贫穷，也从来不认为贫穷就是罪过，所以她可以稀松平常的告诉宋与词，她缺钱。但也不会因为缺钱，就觉得别人对她的付出就是理所应当的。
她一直认为，这样的自己，从未因为自己的贫穷而自卑过。
可是她好像错了。
她撒谎了，无论是对早上的秦彩，还是晚上见面的许善行。
她告诉他们，她在打工的地方吃过了，他怕许善行又要请她吃东西，她不想再欠许善行什么，她怕越欠越多，最后积累到自己还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