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你?”吴庆走近,看了看方知遇手臂上捧着的一叠厚厚的毛巾,有些了然,“送毛巾的?”
方知遇生硬地点点头。
吴庆看了看她:“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休息室。”
方知遇站在原地没动。
吴庆笑了笑:“怕什么,上次是段超的关系,我跟你们又没仇,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方知遇有些狐疑,但还是亦步亦趋跟上他的脚步,却谨慎地保持着一段距离,以便发现危险可以及时撤退。
直到看到“休息室”三个字的时候。
方知遇才觉得自己刚才好像太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吴庆推门进去,方知遇跟着进去。
一大群男生,四仰八叉地坐在凳子上,各种各样奇怪的姿势都有,齐刷刷地看着走进来的小姑娘。
“这不是,上次跟许善行一起比赛的女生吗?”
立马有人认出了她。
“就是上次比赛,吴庆输了的那次啊~”
有人拖着调调,打趣道。
吴庆扔了一件衣服过去:“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那人嬉笑着避开:“看不出来这妹子这么瘦弱,居然这么厉害?”
吴庆缓缓地拉开椅子,坐下,瞥了方知遇一眼,有些惋惜:“她要是个男的,我肯定抢都要把他抢进篮球队里。”
方知遇:“……”
有人问:“这妹子叫什么来着?”
吴庆答:“方知遇。”
“卧槽,那不是年级第一的学霸么!”
众男生看向方知遇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惊叹,又会打篮球,又是学霸,哪片天空掉下来的神仙。
“……”
方知遇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动物园,此刻正在被一群猩猩奇奇怪怪地打量着。
她闭了闭眼,将毛巾放在最近的桌上,然后转身说道:“我先走了。”说罢,正要推门离开,身后突然又传来一个噩梦般的声音。
瞬间截停了她的脚步。
“原来你在二中,过的这么好啊。”
那声音力透穿耳,硬生生牵扯出那些不好的回忆。
她的手指停在门把手上,僵硬地转头,就看见一堆坐着的男生中,站起来的于佑,依旧挂着那种弧度都像被精心算计过的微笑。
方知遇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二中的体育馆的休息室里。
像是看穿了她的疑问,于佑笑着说:“今天的篮球比赛,是一中对二中,我本来想打完球赛,就去你们教学楼找你叙叙旧,没想到这么快,在这里就碰上你了。我就说,我们是有缘分的。”
他说话的语气有些轻快,让人听着像是多年重逢的老友。
可是方知遇只觉得恶心,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
“这不是方知遇吗?真的是好久没见了,你居然跑到了二中,不是听说去八中了吗?”于佑旁边的男生说了话。
方知遇扫过去,只觉得稍微有些面熟,应该原来在一中的时候不是同一班级的,但是,按照当时的情况,其他人想不知道她估计也很难。
于佑环顾一下四周,笑了笑:“看来,你现在的同学,对你好像不是很了解?”
他身边的男生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吴庆不太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听上去好像是他们原来是认识的,“方知遇,你原来是一中的?”
方知遇僵直了背,不说话。
于佑依旧望着她笑:“说呀,你的同学在问你呢,怎么不说话了?”
方知遇闭了闭眼,声音有些冷:“是,我原来是一中的。”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一中呢?”于佑说着,状若无意地瞟了她一眼,“因为我,对不对?”
方知遇冷漠地看着于佑。
她似乎已经猜到于佑接下来的话,同样的套路,从小到大。
“因为我知道你父亲是杀人凶手,啊,我差点忘记了,你也是。”于佑勾起了唇角,在他说出这番话之后,休息室里彻底一片死寂,“因为我知道你家里的丑事,你把我从楼梯上推下去,你也差点变成了杀人凶手,真的是……”
“什么样的人就能生出什么样的种。”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却听着让人脚底发寒。
方知遇觉得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难以呼吸,好像回到曾经那种让人窒息的日子里,她蓦然提步,迅速走到于佑面前,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结结实实地扇了他一个巴掌。
于佑冷笑着摸上自己被打麻的半张脸:“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我?”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方知遇冷冷地吐了口气,“于佑,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像条疯狗似的咬着我不放,有意思吗?”
于佑来回抚摸自己被打的半张脸,阴测测的笑容依旧挂在嘴角。
他是个疯子。
方知遇很早之前就发现,于佑应该是心里不正常,这样一个疯子,也许觉得揪着她不放还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她呼出一口气,扫了一眼休息室里神色各异的其他人。
忍住自己拼命想颤抖的身体。
背过身,离开了休息室。
—
体育馆外的天空已经放晴,阳光拨开云层照下来。
照在她身上,但方知遇却依然觉得浑身发凉。
她垂着头,拼命往前走,校园里熟悉的景色从她眼角余光中飞驰而过,可是眼前的世界模糊虚妄成一片。
脚步丝毫不停,她只有一个念头。
逃。
要逃去哪里?
她不知道,只是拼命地想要逃离这个世界。
耳边充斥着于佑诅咒般的呓语,还有一道道异样的视线,好像将她毫无防备地扔进了辐射光线中,一刀一刀割开她的皮肤,敲骨吸髓,让她难以承受。
脑子里凌乱如麻。
无数种混乱的声音在里面炸开,一句叠着一句,都是曾经她有所耳闻的口诛笔伐。
她甚至能想到,明天,整个二中里流传的她的故事,更以往的版本并无不同。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每当她想要拥抱新的生活,拼命地想要摆脱那些梦魇的时候,那些躲不掉的过去总会像蛛丝一般细细密密的缠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