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彩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像是蚂蚁一样,钻进她的耳朵里。
另她,全身发麻。
方知遇觉得自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混乱的像是处在一个崩坏的世界,四周的所有物件不断的破碎又修复,修复又破碎。
所有过去的景象,一幕一幕在眼前重演。
……
“实话跟你说,最开始,是因为你的名字,我才会想认识你。”
……
“你的名字让我想起了一个,很久之前的人。”
……
“……对跟你雷同名字的人的补偿。”
……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
那些她曾经看不懂的情绪,以及听不明白的话,好像在这一瞬间,全部迎刃而解。
许善行……
早就知道他们两家人之间的关系。
应该就在重逢于佑,她在篮球场跟许善行坦白之后,他从那会儿就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所以最开始他会选择逃离、疏远。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明知道所有真相的情况下,他还要从安清追到了西州,她知道他喜欢她。
但她从来不觉得,喜欢一个人能让人放下所有恩怨。
原谅撞死自己父亲的凶手,还跟撞死自己父亲的凶手的女儿在一起?
方知遇不能想象。
她自问自己做不到,哪怕明知道是自己家不对,但在极度痛苦的情况下她也对受害者一家怨怼过。
如果不是要赔偿这么多钱,她的父亲也不会因为操劳生了那么严重的病,他们也不会因为赔光了钱没钱治病,从此拖垮了整个家庭……
那段黑暗的时光里,她怨怼过天,怨怼过地,怨怼过一切。
却又不得不面对生存所面临的问题。
然后她收起那些悲观、阴暗、怨怼的情绪,她要勇敢,她要坚强,她要努力,才能改变当下生存的环境,爬出来很不容易,但她还是爬出来了。
可她当年确实,怨过也恨过。
而现在,被害人的儿子,主动靠近她,甚至像是个笑话一样,成了她的男朋友?
方知遇的脑子里冒出了“宿命”这俩个字。
可这如果是宿命的安排。
那这场宿命,也太过荒唐与可笑,就像是上天大笔一挥的一场恶作剧。
—
秦彩明显感觉到方知遇的不对劲,拉住她的手,对她说:“这些都过去,当年该赔偿的咱们家也都赔偿了,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秦彩不知道。
可她,知道。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同学,也许现如今还能云淡风轻的说一声,都过去了。
可偏偏……
偏偏许善行是她的男朋友,是她这辈子,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这么喜欢的人。
现在却告诉她,她的父亲是撞死他父亲的凶手!
但她什么也没跟秦彩说。
她魂不守舍地应付了秦彩几声,借口学校还有事,从秦彩那边离开,回到了他们的“家”。
许善行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傍晚,房间没开灯,昏昏暗暗。方知遇整个人放空坐在沙发上,她学士服都没脱,就这么无声地坐在沙发上,这让他有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
他打开灯,换了鞋,朝着方知遇坐着的位置走了过去,问她:“阿姨,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嗯。”方知遇声音淡淡,“你家人呢?”
许善行在沙发上坐下,“他们安顿在酒店了,打算在西州玩两天。”
“……”
方知遇沉吟着,没说话。
许善行看着她,睫毛微垂,脸色苍白的没有血色,他瞬间皱了皱眉,“脸色怎么这么差,怎么了?”
“……”
方知遇闭了闭眼,深呼吸了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很大的决心。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见你家人?”她忽然问。
许善行怔了怔,大概是没料到她忽然问这个,迟疑道:“有机会的话。”
方知遇缓缓看向他,目光落到他的脸上,一字一句说:“是真的没机会见,还是你从来都不想让我见?”
许善行皱着眉。
方知遇继续说:“你觉得,这件事能瞒多久?就算我真的认不出来,但是总有一天,这件事还是瞒不住的。”
“……”
许善行像是忽然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表情瞬间变得颓然,他勾唇笑了笑,在自嘲似的,又苦又涩:“你知道了?”
方知遇觉得喉口发酸,感觉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一直往眼眶里钻,却被她强忍着往下压,她努力克制保持着声线的平静:“我就想知道,你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又到底抱着怎么样的想法,去跟一个,撞死你父亲凶手的女儿在一起?”
“……”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许善行的某根神经,表情瞬间变得痛苦起来。
他喃喃地开口:“不是你的错,不是你们的错……”
方知遇熬不住了,她从来不在别人面前哭,可此刻,所有的委屈、不解、难受全部涌了上来,眼前蒙上一层水汽。
她开始控制不住,猛地站起身,歇斯底里,抓住沙发上的抱枕砸在地上,声音也拔高了一个度:“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躲的远远的,为什么要让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许善行站起来,试图将方知遇搂紧怀里,心疼的表情溢于言表。
方知遇挣扎着拒绝他的靠近,声音开始发颤:“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啊?”
他们,隔着这样一层血淋淋的关系,还怎么在一起……
许善行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方知遇。
她总是冷静克制,把所有的情绪深埋在眼底,也许这是她人生第一次失控状态,他的姑娘这么难受,他心里更难受,像被搅住一般的疼。
但有些东西,他不得不说,不得不去坦白。
哪怕会有最坏的后果。
他也必须要去承担……
由始至终,都是他欠她的。
心脏像是被万箭穿心一样的绞痛。
许善行钳制住方知遇的肩膀,逼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四目相对。
方知遇看到许善行的眼圈一点点的发红,像是在隐忍着什么极度痛苦的东西,只听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到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