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遇,你听我说。那次车祸,从一开始,就不是你父亲的错。”他深吸了一口气,“是我父亲,他当时欠了一笔账,从一开始他就是一心求死,他是故意冲出马路寻死的,你父亲只是来不及刹车,才造成的车祸,所以真正的原因,不是他,是我父亲,我父亲才是造成那场事故的元凶!”
方知遇不可置信,瞬间睁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
屋子里有片刻的死寂。
方知遇觉得自己眼前的世界在崩塌,在旋转。窗外月朗星稀,公园里还有嬉笑玩闹的一家人,与房间里面截然不同,被割裂成两个世界。
许善行的声音极力克制着痛苦:“出车祸的时候,我就在许建国的身边……”
那时候,他跟许建国站在马路边,而许建国像个幽魂一样,满脸绝望。
直到许建国看着马路上来来回回的车辆,似乎找到了什么希望,眼前一亮,他蹲下来,握住许善行的手,脸上的申请像是被魇住了一样。
“小行,你乖,以后爸爸不在,你要好好照顾你妈。”
年少的许善行,还没有懂事,却好像懵懂明白了许建国的意思,他慌张地拉住他的父亲,声音稚嫩又无助:“爸,你要干什么?”
许建国拍了拍他的肩膀,“爸也是没办法,我不死,你们娘俩就没好日子过!”说完,他就把年幼的许善行推倒在地,转身冲向了马路。
一辆黑色轿车正巧驶过。
许善行听到了,“砰”一声巨响和刺耳的刹车声,然后他就看到许建国倒在了血泊中。
之后的记忆,一片混乱。
周遭都是人,有围观的,有交警,还有医护人员。
许建国被送去了医院,最后,他的记忆就停留在了医生宣布许建国抢救无效死亡的那刻。
他无法原谅许建国。
无法原谅他的胆小,懦弱。
无法原谅他轻而易举地选择抛弃他和妈妈。
更无法原谅,因为他的自私,造成了两家人的痛苦。
而同时,他更无法原谅自己。
那之后,杨惠女士请了一个律师,就是当时的顾明,帮他们处理这场事故,对接肇事者方知有的赔偿问题,因为肇事方非常积极配合,听说变卖了家产筹款,所以赔偿很快就落实到位。
而他,原本可以将真相说出来。
却选择了做一个自私的胆小鬼,将真相藏了起来。
因为当时他们家确实需要钱,许建国中了赌博的圈套,借了高利贷,当时家里每天都有人上门讨债,泼油漆,砸东西。他不说,他们家就可以用这笔钱解决掉这个问题。
许建国才是真正的那个凶手,而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帮凶。
许建国死后,他们家就像转运了一样。顾明觉得杨惠一个人带着个孩子不容易,经常会来看望帮忙他们母子,久而久之顾明和杨惠也互生了好感,后来自然而然组建了家庭。顾明是一个很优秀的律师,他们结婚以后,家里的条件宽裕了不少,而不久之后,他还多了一个妹妹。
一切都看似在向幸福的生活迈进。
他却经常会想起,那场车祸的另一户受害者,当时开车的叔叔叫方知有,听说他有个女儿叫做方知遇,但当时他并不知道具体是哪三个字,只是偶尔从顾明与杨惠女士的交谈中偷听到过。
再后来,他听说,那家人为了筹钱,过得很辛苦。
再后来,他们给清最后一期赔偿款后,就再也没听到过他们的消息。
直到,他跟方知遇相遇。
一开始他并不知道,她的身份,想着这个世界应该没有那么凑巧的事情,却因为这个名字不由自主的靠近她,帮助她。
好像这样做,就能减轻一点内心的愧疚感一样。
直到后来,他发现,她就是那个方知遇,是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可那会儿他已经喜欢了这个姑娘。
所有的爱意与亏欠,交织在一起。
他试图逃避,从那以后,他开始克制住自己,与她保持距离。
却总是在她被欺负的时候,失去理智。
他找到了于佑,在这个过程中了解到了一些方知遇的过去,他明知道越深挖,他就越会放不下,告诫自己必须要远离,却忍不住想要知道。
得知了那些年,方知遇的遭遇。
心疼、愧疚、爱意,在他心头反复涌动,那会儿他就明白,他好像这辈子都放不下她了。
但他没有资格,去喜欢她。
他是害得她这么多年流离失所,尝尽苦难的帮凶!
他没有资格!
却在她离开后,他看到她留给他的那本笔记本,知道了她的心意。
爱意终于在这一刻,战胜了一切!
去他的,其他的他都不管,他只想把她追回来,跟她在一起,好好待她,用自己的一生去补偿她,怎么样都行,他只想把她找回来。
但是他也明白,这件事终有一天,她会知道真相。
有时候他也会期望这一天,来得晚一点。
可如果真的来了,就是他不得不去面对的时候。
他望着面前的方知遇,眼眶泛红:“是我,原本我能机会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可是因为自私,我选择了包庇。所以,错的人是我,还有许建国,不是你的父亲……”
方知遇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反转,把她从前的伤口又硬生生的剖出来,那些年的黑暗经历又被活生生摊到眼前。
让人哭笑不得。
分不清楚,到底谁才是受害者,谁又是加害者。
唯一知道的是,这件事已经给所有人都带来了伤害,给所有人都造成了痛苦。
没有对与错,只有痛苦。
方知遇退后了一步,逃开他的挣脱,她声音很淡,又很冷:“我想要冷静一下。”
说着她就朝着门口走去,手腕蓦然被许善行拉住,他开口,嗓音低沉又压抑:“你留在这里,我出去。”
他回到玄关口,换上球鞋。
“你,好好休息。”
大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她混乱的思绪,只听见了这一句,远的像是从看不见的深渊里飘过来的,一如往常的关心。
然而,却再也回不到往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