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遇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
天色蒙蒙微亮的时候,她拖着沉重的身体起身,到洗手台洗了一把脸,镜子里的自己,双目微红,眼皮有些肿。
这个样子不能去找秦彩。
但是毕业典礼之后,寝室的几个姑娘也都回了老家,她没有人可以找,也没有地方可以去。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想再呆在这间房子里。
她收拾了自己的行李,所有的衣物用一个行李箱就能装起来,其他的都是许善行买的,她也不想带走。
太阳升起的时候,她已经整理完了行李,她在玄关处站了好一会儿。
良久,她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翻出许善行的聊天窗口,迅速发送了一条信息出去,又点开他的个人页面,手指在“删除联系人”上停顿了好久。
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这间快住了一年的房子,默默打开门,走了出去。
—
许善行也是整晚没睡。
离开房子以后,他跑到一家网吧,打了通宵的游戏,整个人看上去很颓,没有骨头似的窝在沙发里,额前碎发遮住他半眯的眼睛。
手机“叮”一声响起,屏幕亮了一下。
他伸手拿起,看了一眼,是方知遇发来的微信,点开:
——我们分手吧。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又触目惊心。
大概是一晚上没睡的缘故,许善行感觉额头的神经在突突地狂跳,这几个字像在他眼前一直飘。
他皱着眉,闭了闭眼,喉结滚动,表情极度压抑。
其实他猜到了,也设想到了,昨晚他手上打着游戏,脑子里却全是方知遇可能做出的反应。
他想过,如果她提分手了,他要怎么办?
也想过,她如果没提分手,他们要怎么样去面对两个家庭?
设想了太多的未来,都没有这几个字来的直击人心。
一切好像都是徒劳的。
文字和语言,顷刻间都变得苍白无力,他像个叛逆的孩子,睁开眼,迅速回了一条信息过去。
——我不同意。
然而,屏幕上跃出一个红色的感叹号,系统自动提示:对方已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的朋友,请你发送添加朋友请求。
“……”
决绝,而又干脆。
是她一贯的做事风格。
许善行忽然笑了,后脑勺靠在椅背上,他用手臂压住自己的双目,断断续续的笑声从他唇齿间溢出,眼眶却感觉又湿又烫,直到袖子被水渍打湿了一大片痕迹。
他们之间,根本没有未来。
—
方知遇好像又回到了高三那年,刚离开安清到西州的时候,她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塞得满满的,没有一点空余时间去想其他的事。
就这样持续了半个月左右,月底的一个周末,她忽然接到了蓝淼的电话。
“美女,我来西州看你啦!”蓝淼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开朗明媚。
方知遇心里不自觉感觉到一阵暖意,说:“约哪儿见?”
俩人约在了市区中心的一家咖啡厅,方知遇对这些店不太熟悉,最多是以前在咖啡馆里打工,但是蓝淼很喜欢探店打卡,即便现在人不在西州,也对西州当地的美食网红店了如指掌。
俩人先是寒暄了一下。
然后像是大部分社畜一样,蓝淼拉着她跟她吐槽了自己老家的工作,还是工作中那个魔鬼般的上司。
聊完了这些,蓝淼突然转了话锋,问她:“知遇,你跟许善行,发生什么了吗?”
方知遇没想到她会提起许善行,半个月来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让她有些恍惚。
她拿起咖啡杯,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嗯,我们分手了。”
“为什么呀?”蓝淼显得有些意外。
毕竟他们在一起腻歪了整整四年,连吵架的日子都找不出来,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结婚,怎么说分手就分手了?
方知遇没说话,陷入了沉默。
蓝淼见她不说话,小心翼翼地看她,然后拿出一封信,递到她面前,轻声说:“其实我跟你见面前,先见了许善行一面,他说他联系不上你,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我问他,为什么不自己找你,他说见了面他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所以只能写给你。”
方知遇怔怔地看着眼前白色的信封,没动。
“你不打开看看吗?”蓝淼问她,顿了顿,又说,“我见他的时候,他好像拿着行李箱,我问他要去哪里,他说要出国深造。”
方知遇闻言,眼神里终于有了些波动。
蓝淼问她:“许善行是要出国留学吗?这事你知道吗?”
方知遇才像是反应过来,终于有了动作,她拿起桌上的信封,拆开,拿出里面的白色信纸,上下折了两折,彻底打卡,里面的内容篇幅不长,却是白纸黑字的极其分明:
——很抱歉,用这样的方式跟你说再见。
对不起,因为我的自私,伤害到了你。
我有过两次机会,如果我在车祸发生后说出实情,如果我在知道了你的身份后,彻底远离你,现在你就不会这么痛苦。
你这么好,我怎么能让你过得这么痛苦,我是真该死啊。
所以,我决定放逐这个该死的人,让你不用再见到他,这样你也不用再难过。
知遇,我们分手吧。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你真的只是方鸭蛋,就好了。
我永远,喜欢方鸭蛋同学。
“……”
方知遇感觉眼眶滚烫,然后眼泪就控制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
蓝淼没见过方知遇哭,瞬间被吓到了,她从对面绕到方知遇的身边,递给她纸巾,看着她难受,她心里也不好受,不自觉地劝道:“你这样,分明就是还喜欢他,喜欢干嘛要分手嘛?”
喜欢。
她喜欢许善行,特别喜欢。
可能这辈子再也没办法这么喜欢一个人。
可是,他们之间就是不能在一起。
她没有说话,她也说不出话来,只是一直哭,从前遭受到的所有欺凌好像都没有这一刻来的委屈。
像是在放肆宣泄。
又像是在哀悼。
为这场莫名其妙无疾而终的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