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继续沉默。
苏灵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看，好似不要一个答案决不罢休。
老头缓缓地叹了一口气：“一开始，我是后者。”
苏灵心脏倏地收紧。
老头承认了。
这样一来，或许从一开始，她会被老头找到，收为徒弟，能够过上那些清贫却快乐的日子，全都是在老头、不，或者说是厉家的预谋当中。
又或者说，一开始来到苏家，说她是个灾星，从而让她被苏家抛弃的人，就是厉家派来的。
她始终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苏灵垂下眼帘，声音仍然平静得毫无波澜：“后来呢？”
“后来……”
老头深深地看着苏灵，“我也是人啊，和你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我怎么可能对你没有感情？后来，我就变成了前者。”
“他们在你成年的时候，就想要你发挥作用，通过他们的方式，和江霁寒扯上关系，但是我不允许，拒绝了。”
苏灵抬起眼，又问：“再后来呢？”
“再后来……”老头神情里带有一丝悲切，“再后来，我的私心告诉我，想让你继续活下来，你的命格注定你的短命，而江家紫气旺盛，能给改变你的亡相。”
“所以你应了？”
“所以我应了。”
一问一答就此结束。
苏灵沉默地盯着茶杯中清亮的茶液，迟迟没说话，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又该说些什么。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
比如你为什么下山了？下山了又为什么不告诉她？
鬼道门是不是也和你有关？
却一时间，又怎么都问不出来。
“你会怪我吗？”老头抬起头来，直直地望着苏灵。
苏灵眨了眨眼，似是不明白为什么老头要问这个问题，又好似不知道自己需要怎么回答，她迷茫地看向了老头，片刻后，她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如果不是你的话，我或许会一直生活在苏灵。”
“但如果不是你，我或许现在就无法坐在你的对面了。”
“既然分不出对错，那就不分了。”
说到最后，苏灵的语气又变得笃定起来，颤动着对面人的心脏。
两人对坐着将茶桌上的茶水一一喝尽。
苏灵起身，“师父，我想了想，我还是需要去找江霁寒，他现在需要我。”
“不可以。”
老头当机立断地拒绝。
在苏灵疑惑的目光中，老头道：“方和那老家伙，马上就要走了，你陪我上山去见见他吧。”
苏灵一怔。
“……方和，大师？”
老头点头，“本来就撑不了多久了，要不是有太多烦心事需要他来操心，他早该没了。”老头的口吻甚至带上了点幽默的意味，但是脸上的那一抹笑容却格外苦涩，“作为我唯一的好友，我应当去探望一下的。”
苏灵垂眸。
看向老头。
老头神色不变。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灵点了点头，“好。”
却在走出茶馆的时候，苏灵偶然撞见了和陈念晗一同走进来的蒋华，蒋华同样看到了她，神色一怔然后，立时反应过来，都不顾及身边的陈念晗，径直往苏灵的方向去——“苏灵！”
苏灵被猝不及防地攥住了手腕，一抬头，就望进蒋华含着火气的眸子。
她顿了顿。
再转过头去的时候，发现老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
“苏灵！你跟我过来！”
说话间，陈念晗也立刻跑了过来，将苏灵的手从蒋华手中解救出来，冷声道：“蒋华！你冷静点，什么事情你都还不知道，你跟灵儿发什么脾气？”
蒋华在陈念晗的斥责下，缓解了情绪，语气虽然有些缓和，但脸色仍旧十分的难看，“那还请苏小姐，腾出点时间来和我们谈谈。”
陈念晗赶紧扭头看向苏灵，柔声道：“最近的事情你也知道，蒋华是江少的好友，可能中间产生了点误会，这才情绪激动了点，你不要生气……”
苏灵看看陈念晗，又看看蒋华。
半晌，轻轻摇了摇图，“我不生气，换个地方说话吧。”
蒋华冷哼一声，转身，“那你跟我过来吧。”
陈念晗牵着苏灵往里面他们之间订下的一间包厢走，苏灵走到半途的时候，忽而顿了顿脚步，回过头，看向茶馆的外面。
老头站在外面，双手负在其后，对上苏灵的目光后，对着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会等她，让她放心地跟去吧。
陈念晗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动作，顿时转过头来，跟着苏灵的视线望去。
没有人。
只有一辆灰色的轿车。
一直到进了茶室套间，蒋华再也憋不住了，直接扭头逼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当时婚礼当天，你去哪里了？江伯父江阿姨他们、他们死的时候你在哪里？江霁寒着手准备葬礼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陈念晗冷声呵斥：“蒋华！你态度好点！”
蒋华张了张嘴，冷哼一声，“那你倒是让她回答我的问题啊！”
陈念晗瞪了一眼蒋华，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苏灵，“灵儿，这到底怎么回事？你知道江伯父和江伯母身上发生的事吗？你为什么在上周的葬礼上没有出现？”
苏灵手指轻轻一颤。
蒋华：“回答啊！”
苏灵抿住唇，好半会儿后，才出声：“我知道。”
“那你人为什么不出现？你知道现在的媒体都怎么写的江霁寒吗？”
蒋华态度再一次失控，陈念晗赶紧把人抓住，“蒋华，冷静。”
再重新看向苏灵，神色复杂，“灵儿，那你这些天都去哪里了？”
苏灵垂眸，没有撒谎：“我在……和我师父在一起。”
蒋华和陈念晗都一愣，“你的师父？”
蒋华快速反应，“跟你的师父待在一起有耽误你什么事吗？还是说，这只是一个借口，那场火就是你放的！放完之后就跑了！是不是这样？”
这是个藏在蒋华心中许久的猜测。
陈念晗脸色一沉，苏灵同样神色变得煞白。
陈念晗厉声：“蒋华！你不要乱说话！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蒋华：“我知道！如果不是，她解释啊——”
“解释什么？”
一只手推开门，清冷低沉的嗓音传进来。
苏灵愕然地转过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