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隐行怪，后世有述焉，吾弗为之矣。”
“君子遵道而行，半途而废，吾弗能已矣。”
“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
昏黄烛火下，李用之捧着本书朗声诵读着，丝毫未留意到此刻已经月上柳梢头，与他同住的其余三人早已收拾上床。
“李用之你快歇着明日再学吧，你不睡我们还要睡！”脾气稍好的樊衡同李用之提醒着。
这本就不大间屋子四人同宿，其中不管是谁发出丁点声音都会被其他人听见，何况李用之这般大的动静。
好友江沛也紧跟附和道：“你除去听先生讲课授业外整日就坐在此处捧着书，不食不寝怎么行？到时候考场还未进，你的身体先扛不住怎么办？”
借着江沛的软和话，樊衡再次劝着：“你不可怜自己也可怜可怜我，烦请李兄小声些可好？”
樊衡实在不想明日又顶着两个黑眼袋子去见先生，实在有些失礼。
李用之在两人谈话间脸憋得通红，他将书合上尴尬转过身：“对不住我知道了，我以后定当注意。”
原本事情已经解决，同屋的曹益忽愤然起身，他抱起李用之手边的书就往屋外丢去：“全书院有谁不知道你李用之先前已经接连落榜两次，要我说你就没有考中的命，读再多书也无用还不如赶紧回家去，也免得整夜吵得我们无法安睡！”
樊衡在旁立刻出声提醒：“曹益，你话过了，快别说了！”
曹益却不依不饶：“有什么不能说的？他李用之本来就不是这块料，你别看他整日整夜学，最后学出个什么名堂来了吗？”
“你要是想装努力装用功，你自己出去装去，别吵到我们！”曹益话语间满是对李用之的鄙夷：“你别看他每天装得那么努力，结果还不如我这个没努力的人！”
李用之心疼望着窗外的书，他疾步跑出去将地上的书拾起，轻轻擦拭干净后小心揣回怀里，透过窗户李用之狠狠盯着曹益。
“今日是我不对，可你为何要丢我的书？你我同为读书人，无论如何也不该拿书撒气！”
曹益气性却再次上头：“我就丢你书怎么了？你的书和你的人一样，叫我看了碍眼！”
见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起来，樊衡与江沛连忙上前劝着。
“都快些冷静下来。”
“这要是让别人听见我们屋子夜半争执，明日告到先生那处，先生定会责罚我们！”
李用之气得咬牙切齿，他抱着手中的书决然转身而去：“既然你看我碍眼，那我换个地方读书便是，这次我一定会考上！”
江沛见状忙唤着：“这深更半夜的，你要去何处？”
身后曹益同江沛道：“别管他，让他走，我倒要看看他能憋出什么大招来。”
江沛与李用之乃同乡关系更为亲近，见李用之身影渐行渐远恐其出事，江沛还是放心不下：“那个，我还是去看看他……”
“随你！”曹益将窗户关上后就合着被子翻身睡去，睡前不忘高兴同樊衡道：“讨厌鬼终于走了，咱这屋子终于清净了。”
“李用之深夜打扰我们是不对。”可樊衡还是觉得：“曹益你方才的话，过了！”
他们都是寒窗苦读十几载的读书人，如今来到京都启承学院，都是希望能得名师授业潜心学习顺利通过考试。
落榜是每个读书人心中的痛处。
“你再怎么戳人心窝子，也不能往此处戳！”樊衡叹息道：“这世上哪个读书人，会想自己落榜？”
“那又如何？”曹益压根没将此事当回事，他憋屈翻过身：“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他李用之本就天资愚钝不是读书的料。”
樊衡忽然鬼使神差问道：“那你就不怕，李用之报复你？”
“报复我？”曹益呵呵笑着：“难道，他还能杀了我不成？”
樊衡倒不相信性子温吞的李用之会杀人，解释道：“你就不怕李用之心中憋着一口气，在书院小考上超过你？”
曹益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李用之超过我？如今每次书院小考我可都是第一名，而他李用之的名次都快到末尾去了，他想超过我除非是在他自己的白日梦里，或是他忽然多长了一个脑子！”
樊衡无奈连声道：“是是是。”
说到此处，樊衡也难以掩饰心中好奇询问道：“我好像从来都未见到过曹益你在私下看书，你给我透露一下你是怎么学的？为何次次你的成绩都如此好？”
曹益眼中闪过些心虚之色，当即翻身背对着樊衡：“什么怎么学的？我那是天资聪慧什么东西我只要看一眼就能记住！”
“那不就是过目不忘？”樊衡有些羡慕：“我若有曹兄如此天赋，也就不愁考不中了......”
“得了吧，天赋这种东西，岂是人人都能拥有的！”曹益对此十分自负：“你与其在这里空想，还不如今夜将枕头垫得高些，看看能不能做个这样的美梦。”
闻言，樊衡的脸色沉了下去，他终是忍着口气没与曹益理论。
又等了半天，曹益已经入了梦乡见李用之与江沛还未回来，樊衡也就没再等翻个身睡觉去了。
睡眼朦胧之间，樊衡被阵阵脚步声吵醒，他微张开眼在房中搜寻并未见到李用之与江沛的身影。
却见有道影子，正站在曹益床边！
樊衡瞬间被吓出身冷汗忙合上眼继续装睡，同屋四人的身形樊衡记得格外清楚。
曹益躺在床上，而此刻在他们屋里的人，不是李用之更不是江沛！
深更半夜，此人悄无声息闯进来，目的难道还能单纯？
待做足心理准备后，樊衡才再次微眯开眼，这次却被直接吓得僵住身子彻底动弹不得。
原本站在曹益床边的影子，不知何时到了自己床前。
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凑到樊衡眼前，对方空洞的双眸正直勾勾打量着樊衡，同时枯槁的手朝樊衡伸来，快靠近时那手又收了回去。
“我知道，你没睡！”
“我不会害你，你记住明日起来后，你只需将曹益枕头底下的古书拿走，我保你每次书院小考成绩第一，保你定能考中！”
“记住我说的话，定要将古书拿走！”
苍老低沉的声音不停回响在樊衡耳边。
樊衡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睡着，待再次惊醒时他浑身冒着大汗。
昨夜看见的一切，就像是场噩梦。
樊衡转过头视线朝曹益那边探去，下一刻他的惨叫声响彻整个院子。
曹益死了！
此刻曹益的模样，叫樊衡不由想起昨夜见到的身影。
同样惨白的脸，同样空洞的双目直勾勾盯着他。
“里面怎么了？”
“出什么事儿了？”
门外的敲门声响起将樊衡那已经出窍的神智拉回，昨晚那人说过的话，此刻就如同魔咒般萦绕在樊衡耳边。
“拿走曹益枕头底下的古书！”
“以后书院小考我就能得第一，且定能考中！”
樊衡没能抵抗住诱惑，他急切冲到曹益床边，蹑手蹑脚将曹益枕头底下露出来一角的古书抽出，迅速放到他自己枕头底下。
做完这一切，樊衡脱力坐在床上，外面的人就是在此刻推门而入。
“樊衡，你怎么……”
前来关切的同窗看见曹益苍白的脸色已经不像活人，鼓起勇气上前查探后被吓得跌坐在地。
随即惊呼道：“死人了，曹益死了！”
紧跟着进来的其他同窗纷纷开始与樊衡保持着距离，看向樊衡时眼神中也充满恐惧和戒备。
见状，樊衡连忙摆手。
“不是我，我今日睁眼他就这样了。”
“报官，快去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