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死一般的寂静，家家户户都将门窗紧闭，错落杂乱的铁皮屋子像是顽童随意丢下的玩具一样，胡乱地伫立在黑黝黝的大地上。
这倒不是因为时间有多晚了，而是大部分住在垃圾区的居民都基本没有那个闲心在大晚上点灯照明——灯油都要不少钱，晚上又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还不如早早歇了上床睡觉，为第二天的操劳做准备。
一片黑夜里，林成仔细地辨认着这些长得几乎都差不多的铁皮屋子，从中认出了与哥哥共住的那一间。
他走上去敲了敲门，门很快就打开了，同样干瘦的林天禄手里捧着一盏火苗豆大的小灯站在门里。
林天禄上下瞅了林成一遍，没说话，侧身让了一条道出来让他进屋。
“干嘛去了？”
等到将门关紧，林成坐到了那张简单的木桌旁，林天禄才皱着眉头开口。
“废品场七点就关门了，现在得快九点了吧？”
“今天捡的多了点，回来的时候绕了条远路就晚了。”
林成感觉再不吃点东西自己的肚子可能就要化身黑洞把自己给吞下去了，“哥……有吃的么？”
“给你留了一点。”
林天禄没有对林成的说辞做出评价，只是稍走近了些，用油灯照亮了桌上的摆设，指了指桌角那熟悉的缺口铁碗。
林成伸手将碗扯过来仰脖往嘴里一倒，那半碗合成肉糊糊就都顺滑地溜进了肚子里。
他抹了抹嘴，以前还从来没有觉得合成肉这么好吃过……果然人饿到一定地步就算吃屎都会觉得是香的。
林成感觉到合成肉一下肚，一股暖流就自腹部生成，缓缓地向四肢百骸流动——原来基因的强化在白天并没有完全发挥作用，现在因为补充了能量又接上了。
所以很快林成就发现……自己居然又饿了。
“哥，还有么？”
他眼巴巴抬头，看向一直站桌边端着油灯的林天禄，“你坐，你坐，我去拿。”
“那已经是一天的量了，我还怕你吃多了……”
林天禄表情有些愕然，眼神在碗与弟弟的肚子之间来回飘了几圈，“你今天到底干嘛去了？”
说着，他忽然弯腰揪起林成的袖口放到鼻尖，微微一皱眉：“除了臭味还有股子血腥味，你见血了？谁打你了？”
但是这句话说完林天禄又自己否定了这个说法：“不对，我看你身上也没什么伤口，那就是你让别人见血了。”
林成被林天禄这一气连贯的动作弄得情绪都有点不连贯，赶紧把袖子扯回来：“你看你弟弟像是能让别人见血的样儿吗？这都一个月没洗澡了，你闻错了吧哥。”
林天禄一脸欣慰地笃定：“长大了，都会骗人了。”
林成：“……”
其实他本来是想把事说出来的，但问题是自己穿越过来也就半年，对这个世界的任何人都还有所防备，哪怕是亲哥哥也不能完全表露心迹。
从文明社会一下子到了这个处处透着蛮荒与吃人的灾变时代，林成原本的世界观被击碎得很彻底，然后重新构筑起一层适合废土生存的理念。
这种理念，往往比一直待在灾变环境的人要更加敏感，并且对身边的一切都带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
“我先给你拿吃的，反正等明天听听看谁出事了就知道。”
林天禄拿起碗，转身到屋子墙角的一个银白色铁盒旁拿起勺子在里面又舀出些许黑乎乎的合成肉盛出来，端回桌上。
林成却没有像刚才那样第一时间仰脖就吞，一方面是他现在正在思考到底要不要把实情说出来，另一方面就是……他已经吃过半碗，现在饥饿感没那么强了。
“那我还是说了吧。”
林成咬咬牙，把碗端起来往嘴里一倒，合成肉糊糊就顺着水磨石砌般光滑的喉咙又滑了下去，动作神态活像即将奔赴刑场的烈士。
说到底还是原有的一些观念在作祟吧，地球和废土是不一样的，要不然怎么看着林天禄推断出来今天自己让别人见血了还挺高兴？
这要搁他穿越前的世界第一时间就要挨骂了。
“基因点+0.2。”
与此同时，他刚刚放下碗，脑海中又响起了冰冷的机械提示音。
林成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看来自己猜的没错，所谓基因点的确是需要吃东西来提供，要不然也不会在进化之后身体向自己发出需要进食的信号……基因进化的燃料就是吃进肚子里的食物。
林天禄笑眯眯地看着他：“我去给你倒点水，今天税官来收过税，家里还剩下几百信用点。”
“哥，我杀人了。”
林成说。
然后他就看见在水缸旁边舀水的林天禄手抖了一下把水瓢掉缸里了。
“这么大的事你还想瞒着？”
林天禄转过头来，表情惊惧交加，“在哪？有人看见了么？尸体处理了吗？”
果然关心的事情不在正常的范围……
有时候林成时常怀疑自己这个哥哥也是从地球穿越来的，要不然无法解释他那有点跳脱和逗比的思维。
而且据林成日常观察来看他刚穿越来的那段时间也就哥哥林天禄的行为与自己比较相近，其他不管是垃圾佬还是野狼那帮子人行事都带着一股子很明显的野蛮味道。
“动手的时候没人看见，那个位置不好处理尸体，所以我在那待到天黑没人过了之后才回的家，这才晚了。”
“本来还觉得你不大聪明，现在来看还有点急智。”
林天禄的语气让林成因为坦白而吊起来的心放松下去，好像……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死的是谁？”
林天禄摸摸耳朵，想了想又问出一句，“因为什么？总不能是你看不顺眼就给了人一刀吧？”
“幺鸡，野狼的那个跟班，管着废品场收债。”
“他拿着刀要抢劫我，我一时激动就把他杀了。”
“幺鸡，那个赌棍，多半是因为把信用点输光了。”
林天禄冷笑，“不过是野狼的手下……还是有点麻烦。”
说完他上下打量了林成一遍：“但是嘛，他们应该也不能怀疑到你身上，毕竟就算是你哥我闻到血腥味第一时间都没往那上面去想。”
“明天上工的时候小心点吧，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谨慎点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