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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兰陵奇梦 > 第五十六章 严介溪一挥而就《景云赋》 朱厚熜二臣升降两重天

却说这日嘉靖在景仁宫前殿东次间御书房阅览奏本,因见其中有份夏言的密疏,便先取过来展开观看。不想其内容竟是劝谏自己对崇道不要太过热衷,并表示不能接受自己赏赐给他的沈水香叶道冠,还说什么崇道与理政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若强自混为一谈则必然贻误朝政,即如宋徽宗之鉴前尘未远等等。

“放肆!竟然将朕比作当了外敌俘虏并客死他乡的徽宗赵佶,实属大不敬之罪!”

嘉靖勃然大怒,将密疏三把两把扯破,扔到御书案下面。

此时,曹端妃正端着只放着一碗杨梅奶酪银耳燕窝羹的托盘走进来,见状以为是自己有不周之处,忙跪在地下请罪。嘉靖也连忙离座起身,转怒为喜地笑着说道:“爱妃快快请起,朕并不是在生你的气。”

端妃施礼说道:“天气炎热,还望陛下不要操劳过度,千万保重龙体为要。”

嘉靖点点头道:“朕知道了,你先下去歇着吧。”

端妃再次施礼后退下。

嘉靖把地下那份密疏拾起来放回御书案上,转身坐回御座,端起杨梅奶酪银耳燕窝羹慢慢吃着,心里犯开了寻思。

夏言是嘉靖最倚重的臣子,这因为两点,一是极有才干,二是绝无党朋。说起来夏言起点很低,考进士只中了三甲,去小衙门行人司当了个八品行人。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正因如此,他从入职起就能经常接触皇帝。加之他有仪表堂堂的相貌、纵横捭阖而洪亮动听的不俗谈吐,很快就引起嘉靖的注意。夏言对朝政颇有见地,提出一系列纠正正德朝积弊的建议,都被皇上嘉纳。不久,嘉靖升调夏言为兵科给事中,在这个相当重要的岗位上,夏言的才华脱颖而出,取得一系列骄人业绩,在政治、经济、军事、人事等各方面展示出卓越才能。而且,夏言性情高傲,除了皇上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更不与之来往。在主子看来,这种臣子品行端正,最令人放心。所以,在嘉靖一力提拔下,夏言五十五岁就以少傅、太子太师、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入阁,并在两年后成为首辅。

然而,夏言也有令嘉靖感到不满之处,就是对崇道不甚热心。虽然未曾明确表达过反对,但嘉靖看得出来,夏言在这方面抱的是应付态度。这虽令嘉靖不悦,然而毕竟是朝政上倚重的股肱重臣,所以也就隐忍下来。想不到现在竟然呈上这种密疏,与自己苦心孤诣构想出来的“道政合一”方案唱反调,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难道说,你是想做第二个杨最吗?好,那朕就成全你!”

在心里发了一通狠,嘉靖缓缓吐出口气,把怒火往下压了压。

“……算了吧,毕竟是当朝首辅,不是无足轻重的杨最之辈。再说,他还是非常谨慎小心的,选择呈送密疏的方式,也是为了不在朝野上下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还算是知道分寸。朕就给他个不轻不重的处罚,让他革职闲住去吧!”

拿定惩处夏言主意的同时,他又以非常满意的心情想起了严嵩。回景仁宫前在文华殿召集严嵩等人议事,只见严嵩头戴沈水香叶道冠,并精心地在冠外罩了一层青纱。嘉靖问其缘故,严嵩回答:“此冠乃陛下所赐法物,臣等自当精心呵护。青纱可以遮尘挡土,每戴一次便更换一方,可使道冠纤尘不染,历久弥新,以报圣上恩泽于万一。”

嘉靖闻言大喜,特意将严嵩单独留下夸奖一番,并赐白银五十两、彩帛二十付,同时将近期要搞的一项法事活动交代给他和陶仲文一起去筹办。

嘉靖对严嵩的满意是全方位的,他觉得此人才具颇高、能力很强、性情精明、思虑缜密、态度恭顺、办事严谨,唯一缺憾是年龄偏大了些,但其身体和精力却比很多中年人还要健旺。嘉靖知道严嵩只有一位夫人欧阳氏,两人感情极好,此外并无妾室。大概这种简单而美满的家庭生活是严嵩身心健康的重要原因之一。

说到文才,嘉靖最满意严嵩的是《景云赋》和《大礼告成颂》两篇文章,那是嘉靖达成父亲称宗、入庙,地位与成祖同尊,使持续十七年的“大议礼”达到顶峰时严嵩献上的歌功颂德之作。举行称宗、祔庙典礼时,严嵩奉勑任知大礼上册使,皇帝連日召對玄極殿精一堂文華西室,并以“宗伯”相称而不直呼其姓氏。仪式前三天,日周现五色氤氲云霞,严嵩为此一挥而就《景云赋》:

“聖天子即位十有七載,明飭庶治,協和兆民。既正郊祀,既崇廟祀,廼稽古禮、發綸音,尊嚴父以配帝,開明堂而大享。歲在戊戌,月惟季秋,百物告成,報禮斯鈝。先三日,己丑日正午,天宇澄霽,有五色雲氣抱日,光采絢爛,熠燿如綺。臣民瞻呼,久之不息。考諸載籍,若煙非煙,若雲非雲,郁郁紛紛,蕭索輪囷。是謂慶雲,亦曰景雲。此嘉氣也,太乎之應,援神契曰:天子孝則景雲出,遊信斯言也。

允符今日之徵,況自虞廷歌罷,官紀不述者,閱三千年。于茲矣,恭惟聖上夙秉純孝,肇興曠儀,方當庀事之期,即協天心之豫,明德達於惟馨,靈符昭乎有象,式美虞、黃之化,維新河、洛之章。

臣嵩忝備禮官,恭承盛事,謹撰《景雲賦》一首,奉紀殊祥,竊附於古詩人頌德、陳事之義。賦曰:

於明后之御天兮,儼穹窿而下親。昭景雲以垂象兮,光煜郁而紛縯。初絪縕其射采兮,倏蓬勃以景煥。恍騰龍以擢形兮,若翔鸞之摛翰。既霏廓而氛澄兮,亦葩蔚而柯散。俄捧日以昭回兮,歘繞空而粲爛。非煙霧其曷類兮,苞五色而融成。映臺觀而掩鬱兮,獨光絢乎紫庭。眾卭首以駭目兮,感熙事之無前。載閱墳籍其何祥兮,乃孝德純至而格天。玉燭輝爍以磅礴兮,光華亘乎九埏。彰聖化之洪龐兮,昭文命於萬年。惟郊祀暨廟享兮,秩百禮而率舉。羗明堂之未備兮,聖心鬱而未遂。物阜成而曷報兮,荷生成其孰主。皇考淵德以啟聖兮,上巍巍而為伍。盍我將而我享兮,父昊天其來子。爰卜吉而告虔兮,神髣髴而延竚。倏嘉悅以生色兮,舒雲章而為祥。默無言而示兆兮,旌帝德之輝光。昔帝堯之沉璧兮,感斯瑞之昭格。虞陳祜以作歌兮,亶榮光之四塞。黃合宮之初構兮,亦發祥而彰德。猗我后之聖神兮,軼遐軌於百王。聿崇禮之肇稱兮,紛來籍乎殊祥。粵昔事帝圜丘兮,垂寶露之穰穰。何先後之一揆兮,信感通之不爽也。

歌曰:倬彼景雲,龍之翔兮;熒熒煌煌,爛天章兮。天心寵嘉,聖孝備兮;聖德廣運,望如雲兮。臨照四方,光八表兮;於萬斯年,旦復旦兮。”

嘉靖览阅一遍,觉得字字典雅、语语精功、情感丰沛、词藻华美,就是《离骚》《桔颂》《阿旁宫赋》《洛神赋》之类也不过如此。

典礼结束后,严嵩又写了《大礼告成颂》,同样非常精彩。他用文采出众的词赋为大祭之礼营造了热烈、祥瑞气氛,令嘉靖极为满意,下旨将这两篇颂词藏之史馆,并另外誊录一套呈送皇上,以供随时赏玩。这对严嵩来说自然是至高无上的殊荣,他为此专门写诗吟道:

“黄绫写颂奏金銮,

缛典新成际会难。

御笔已批留史馆,

又教抄在禁中看。”

严嵩的能力与勤勉更不必说,在朝臣中一贯是最为突出的那个。夏言虽然办事果断效率高,但只要没事就立刻回家,舒舒服服享受生活。严嵩则是早朝后就来到皇宫承天门外千步廊东侧礼部办公处,戍时之前没有特殊情况绝对不会回家。也就是说,从凌晨三点(寅时)到达午门外等候上早朝,一天致公十六个小时左右是严嵩的日常状态。所以,宫里传事的太监都知道,找夏首辅得去东安门外澄清坊内的夏宅,而找严尚书则省事儿得多,去东千步廊就行。

嘉靖热衷议礼,严嵩自然就格外忙碌。他曾将在礼部所拟奏议辑录在一起,举凡有关大礼、大仪、大庆、大恤、大狩、郊社、宗庙、陵寝、祀典、朝贺、燕享、修省、宗藩、学校、教胄、选举、邦典、官政、褒劝、存问、恩恤、夷情等礼仪和方略的奏章多达二百七十七件,“凡礼乐之兴修,禋祀之秩叙,政教之设施,四夷之朝贡,既已概具”,真可谓殚精竭虑,忠勤敏达。

令嘉靖最为赞赏的是嘉靖十八年(1539年)二月,自己前往湖广承天府那次南巡。当时一是到显陵祭奠父亲,二是为母亲勘察下葬墓地,是一次极为重要的活动。此事前后历时两个月,往返四千四百多里路程,随行嫔妃、皇亲国戚、大臣、官员、锦衣卫、御林军等近三万人,沿途接待、役使、服务人员不计其数。整个活动由严嵩精心筹划、组织,安排、调遣井井有条,虽然小瑕小疵在所难免,但没出大的纰漏舛错,实属难能可贵。

至于对待崇道之事,严嵩更是既积极又热心,无论大小活动都认真对待,从不曾有丝毫怠慢。他和陶仲文关系密切,不仅经常相互来往,还用自己的俸禄不止一次为炼丹提供财物资助,令嘉靖知道后深受感动。

因此,嘉靖早有让严嵩入阁的想法,和夏言商量过一回,因未得到赞同而暂时作罢。这回,他决定在罢免夏言的同时,将老而弥坚、且在各方面都让自己称心如意的严嵩提拔起来。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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