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安！李平安人呢？！”
高声大嗓的西装男子挺着肚子在酒厂里呼喊。不一会儿，从酒瓶包装和收纳流水线旁跑来一个矮瘦的工人。同事们抬头看了一眼，便继续忙碌。
“主管，您叫我。”
李平安笑兮兮地递来一根烟。男子接过别在耳上，拿起夹纸板细看。
“年纪够大了哈。”男子漫不经心地说道。
“嗨……主管您也知道，我来得早嘛。”
李平安的表情有些窘迫。稍稍犹豫，他开口道：
“主管，我家里还有个小女儿。我是个粗人，也没啥本事。您和上头再说说，要不……”
“哎呀行了行了，磨磨唧唧的。”男子不耐烦地翻开下一页文件。
“这边装货的事你先别忙了。有活给你，你干不干？”
“干、干！只要有活，好说，哈哈，好说。”
“紫江县那边断供了，要个运货的。等会去找人事部签字。”
“紫江……主管，那可有点路程呀，那，那我女儿咋办呀，她还上小学哪！”
“废什么话！你到底干不干？”
两人拉扯的当口，一位衣着整洁的女白领闻声走上前来，随行几个员工。
“哟！冯经理！您怎么有空下来啦，您这……”男子笑着迎上前。
“让开。您就是李平安？”
“哎。”李平安低声说道，神情有些惶恐。
“您的事我听说了，老员工的合理诉求，我们哪有不听的。走吧，咱们路上慢慢说。”
李平安畏畏缩缩跟在经理身后。他是个老实人，不懂勾心斗角，也不懂为什么冯经理待他这样客气。能进酒厂干活，他其实已经知足，毕竟这可是远近闻名的大企业。奈何自己上了年纪，虽说还比较结实；可他女儿还太小，也没什么熟悉的邻居，自己出了远门少人照顾，这可怎么办呢……
“您家有个小公主吧？”冯经理笑着问。
“嗨，您抬举我。是有个小女儿，还上小学呢。”
“哦——说起来我还见过呢，有次下班瞧见她搂着你，小脸胖嘟嘟的。哎，是叫李睿睿吧？”
“对，对的。”
李平安不知所措地傻笑着。
茂密的绿树将一行人遮遮掩掩。树荫下的蚂蚁们正忙着分巢，一旁的蜘蛛静静盯着蚂蚁们奉若珍宝的虫卵。
“李师傅，您是咱老员工。这次往紫江县运货的事儿也确实事发突然，缺人哪——您看这样行吗？正巧我家也离得近，让睿睿上我家借住个几天，我来照顾她。”
冯经理看着发愣的李平安。反应过来的李平安连忙上前握住经理的手。
“冯经理……我，我真不晓得怎么谢谢你。您真是……”
“哎呀，好啦好啦。”冯经理依然亲切地笑着。“李师傅，就这么说定了哈。来，拿着这张纸去二楼人事部；行程住宿呢，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到时会有人给你说明安排的。您是老师傅，可不许出岔子啊。”
……
李平安迈进了办公大楼，被侧楼高处飘窗里的一个年轻人尽收眼底。
“您嘱咐的事情我会办妥，我们已经周密安排。那些人？啊、是，是……如果他还活着，我会派人处理。您放心……”
一旁的女孩躺在沙发上，优哉游哉地调换电视节目。等到年轻人挂断电话，才又调大了音量。
“老东西又来催命啦？”
“尊重点，雨菲。你那边收拾完了？”
“早都准备好咯，只等你曹大老板发话呢。”
曹义泽从椅子上起身，最近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秋菊有些萎蔫了。
“我说哥，这次什么大事，还要咱们去那个小县城？你可是这儿老板，有什么事情让底下人忙去。”
“这是总部的意思，我们照办就是。到了紫江县，可别到处乱跑。你上次惹的祸，可让我在警局那花了不少功夫。”
“这不全仰赖老哥您嘛~”曹雨菲故作娇嗔，又突然坐直，微微厉声道：“再说了，我可是照你意思做的哈，虽然过火了些……但是坏事和骂名全让妹妹我担下，老哥你也于心不忍吧？对吧对吧？”
“好了，少贫嘴。”曹义泽微笑道。“去清点东西，早点睡觉，明一早就出发。”
曹义泽自接受总部任命以来，从来是恪守“规章制度”，不做多余的事。他对老爹的印象并不深刻，也因此对于老爹的安排部署、做事风格总有些摸不着头脑——比如收养了这个与他并无血缘关系的曹雨菲。说起雨菲，难道她是老爹放在自己身边的耳朵和眼睛？呵……天晓得。总之为自己长远着想，也许安分守己便是最好。
这次的远行也是。以往少有需要他亲自出面的场合，还是去那个不知名的小县城。之前找人打听，也只知道是那儿的经销部出了乱子，负责人下落不明——据说还折了好些弟兄。一个小小的地方官，确实不需要这么大阵仗；但是有人在那里砸场子，还敢这样动手，这可就耐人寻味了……
一个个过往的姓名和名称在曹义泽脑海中飞速流过，他想起了四年前：总不能是那帮人吧——各层的“醒酒师”早在四年前就被清扫得差不多了，只可惜当时没能回收些有用的东西，要么就是知情人超出了他的接触范围，直到今天他都对其相关信息一头雾水。
“曹老板？”一旁的女子推着眼镜问道。
“啊……罗医生，抱歉，我有些走神。你就是这次的随行人员？”
“是的，曹老板。按照市科研所和贵司签订的协议，以及您家老爷的要求，我会和您一起。有些您不知道的事情和情况，我会向您说明；包括那些，您长期关注却求而不得的东西……”
“呵……这样么。那就有劳你了。”
……
“爹爹，我怕。你别不要我。”
李睿睿哭揉着眼睛。李平安蹲下抱住睿睿，慈爱地安抚着。
“傻闺女，谁说不要你了。爹要去外地送货，完事就回来。你在冯妈妈家这几天要听话，好不好？”
“……嗯。”
“李师傅您就放心吧，我还能亏待您闺女不成？”冯经理打趣道。
“哎哟冯经理，可不敢这么说。我不在这些天，要给您添麻烦啦。”
“添啥麻烦，睿睿可乖了，是不是睿睿？”
李睿睿盯着陌生的阿姨，微微退缩。
“这孩子怕生。那就，辛苦您啦，冯经理。”
“行了，天也不早了。路上小心哈，李师傅。”
李睿睿抱住父亲的小手被牵开，父亲的身影随着货车轰鸣渐行渐远。唯有悠长的汽笛声和远光灯，在夜色中作别。
“冯阿姨，我爹很快回来吗？”
李睿睿抬头道。
“快，很快哒。”冯经理笑着说。
“你爹爹要去外地，给人送东西。只要他按照公司的要求来，很快就能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