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庄典雅的中式古典食府内,一间二楼膳房早已恭候多时:浓厚温润的金汤炖鸡,红锃瓦亮的东坡肘子,鲜红诱人的松鼠桂鱼,羊肚菌鱼香炖茄子,热气腾腾的蒜蓉蒸大闸蟹,清凉解腻的香芒燕窝、牡丹虾海参刺身杂拌,并几盘时令野山菜……只静待那位最后的客人。
先到的几位官员在屏风旁谈笑风生,坐在角落里的几位民企老板却脸色僵硬。
“哎,可把你等来了!快请进。”
曹义泽笑着入内,和大家打着招呼。中间人连忙牵线搭桥,县长、县委、县发改局局长、县招商局局长、县公安局局长等等等等……依次握手问好。
一屋子人依次缓缓入座。
“最近天气不好,路上老有情况。耽误了大家,见谅见谅!”曹义泽笑着说。
“可不是吗,我们这边是这样。今年的作物收成,恐怕又不得行喽。”
“我们县呢,近几年发展势头,还不错。但是食品工业这块呢,确实是有些短板。”
“曹老板大驾光临,实在是我们县的难得机遇啊。”
“唉,您言重啦。我呢,无非也就是来看看这儿的情况。紫江县的人居环境呢,确实是不错,社会治安也是良好得很哪!”曹义泽转头盯着公安局长。
“……”
“咳。曹老板此行,还有什么想法呀?比如,市场战略上的……”
“我们公司近些年呢,打算主攻下沉市场,顺道呢,建几个厂房。老在大城市做高端品类,也是有些不接地气哈。”
“确实是高端,这酒我记得是叫……苦艾?”一人端起自己的酒杯细细闻道。
“您是懂行的。”
“过奖过奖。曹老板亲自备酒,我们实在不好意思呀。”
“哪里哪里。也是借今天这个机会,拿出咱们自家的产品,邀请各位品鉴品鉴。在大家面前献丑了。”
“唉——可别这么说。您的酒厂要是能在我们县落地生根,那可真是不胜荣幸。大家说是不是?”
一桌人气氛正好,正要举杯,那几位坐在边缘的民企老板却迟迟不动。县长使了眼色,这才推杯共饮。
“哎,这几位我看着有些眼生哈。”
“哦!这是王老板,我们本地的酒业。这位是……”
“曹老板是想在我们县建厂?”王老板突然发话,直钩钩地盯着曹义泽。
众人一时沉默。
“呵。王老板怕是误会什么了。我们公司从来不是什么仗势欺人的无理恶霸,大家既然坐在一张桌上,有什么不能好好谈呢?”
“曹老板,明说了吧。你要的那块地,已是名花有主,文件手续什么的齐全得很。”
“哎呀,多大的事嘛。老王你……”
“曹老板想在那儿建厂,怕是做梦!”
“哎呀这……曹老板,您别介意,我们这些本地企业做些小本生意,也是……”
“理解,理解。”曹义泽转头微笑着答道。“做买卖的,谁不是小本生意过来的。王老板,这杯我敬您。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以和为贵。”
“……哼。”王老板碍于县长等人恶狠狠的视线,不情不愿地举杯。
……
时节转凉。
奶奶的花店不知怎样了。
奶奶说,阿雨最近回家晚了,怕他在外面不学好,小小地说了一通。
要是把前些天的经历告诉奶奶,真不知道她怎么想……
那天在醒酒师的地下室里,看见被男人捆着双手踹上来的、面容憔悴的堂先生,他还真有些懵——
“幸会,小子。我听她提起过你。”
“……”
“他叫吴栖,和我一样的醒酒师。”
“照你的要求,我把这家伙带来了。”吴栖坐进沙发,疲惫地转着脖子,数道遮掩不住的疤痕露了出来。
“……怎么找到的。”阿雨盯着眼前的男人。
“啊?”
“你是怎么找到堂先生的?”
女人看出了阿雨的疑虑,开口道:“他在金盏菊有线人。吴栖和我认识够久了,可以信任,大概。”
“大概?我费老劲帮你们找人,结果就是大概?老天爷。你这有啥喝的?”
“没有,回酒馆再说。”
阿雨仍然盯着男人。他需要验证一些信息。
“你的醒酒药,能给我看看么?”
“呵。拿去。”
吴栖将怀里的一管淡蓝色针剂扔到桌上。见阿雨不解,女人解释道:“他的醒酒药与我不同,是早期的注射型。进入梦境后的变化形态,也往往是匕首,刀片这样的东西。以前我就想问了,你莫非有受虐倾向?”
“关我什么事?当初就这型号。”
“为什么不用口服?”阿雨问道。
“和个人体质有关,早期的醒酒药效果比较强,不是谁都遭得住的;换言之像你身边这位的广谱大众型药水,对我的效果就很弱了。”
体质……人为筛选过的么。阿雨对“醒酒师”这个组织的认知更加激进了一些。
阿雨看着脸色苍白的堂先生。根据女人的描述,推测为他在梦境中服用了某种亢奋药物。比起好好地审问堂先生,阿雨首先想到善后的问题——虽然堂先生事先向学校请了几天假,但不可能一直这样藏着他。
吴栖观察着阿雨的视线。他笑了笑,收起针剂。
“你应该有很多问题要问他才对,怎么好像我才是犯人。还是说,找地方做了他?路上其实我替你们审过几次了,嘴巴是真硬。”
堂先生可不聋。他挣扎着使劲摇头。
……
吴栖说得没错,堂先生这些天什么话也不吐,即使在用吴栖缴获的“酒”引发的梦境里也是。女人说过,金盏菊不会坐视不管,眼下这种局面反而对阿雨他们极其不利——留着堂先生,无法收获有效信息,时间长了也会被察觉;放走堂先生,他随时会泄密;除掉他,则可能引来警方;劝降?呃……
主动权回到了堂先生,乃至金盏菊的手中。
“这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做?”阿雨一边漫步,一边问向吴栖。
“我么?当然是快刀斩乱麻咯。”
“……现在的警察可不是吃素的。而且警方里似乎也有金盏菊的人。”
“哎呀,我好歹也是这么多年的老江湖啦。要是金盏菊来更多人,也不是没有办法啦——”吴栖打了个哈欠。
阿雨站定,他回味着吴栖刚才的话。
围点打援……?
阿雨抬头,吴栖对他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本台消息:昨晚凌晨3点,昌盛酒业集团董事长王昌盛,被发现死于家中,享年44岁。现经初步判定,死因为酗酒引起的急性脑血管疾病……”
播报屏幕上的消息闪过。路人纷纷惊诧驻足。
“哟,动作蛮快嘛。”
“什么?”
“忘了和你说,小子。金盏菊那对吃人不吐骨头的兄妹到这儿来了。恭喜你:你的平凡好日子到头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