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生猜测没错,眼前这几位,都是铜鼓山的老熟人。
不过他现在并没有理会几人,而是径直走到月娘身前,轻声询问:
“还能走吗?”
月娘这时候艰难抬头,睁开已经被凝血糊住的眼睛,当看到站在跟前的陆延生,眼神中闪过一丝悲戚,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见此情状,陆延生心念一动,一手覆在月娘的额头,渡过一丝真元。
随着真元灌顶,月娘双眼多了些许生气,只见她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横跨半步,正好挡在陆延生和那几人之间,手执长弓,其用意不言自明。
“哈哈……好一幕伉俪情深,陆师弟,你真是好福气啊!”
两人短暂接触过后,几名铜鼓山弟子才反应过来,其中一人攥着灵符,嗤笑着向两人走来。
“不过你既然来了,那就别回去了!”
说着手中灵符抖动,瞬间燃起一簇焰火,与此同时,其他三名铜鼓山弟子也纷纷四散开来,有人手执木剑,有人手握灵符,俱是严阵以待。
他们得到的命令,是不留活口。
“看来跟我想的有些出入……”
眼前这阵仗分明是要治他于死地,倒是让陆延生有些出乎意料。
“你先歇着吧……”
随手将月娘按坐在地,陆延生便听到一声轻喝,只见一枚巨大的火球向自己袭来,速度极快。
如果放在几日前,恐怕他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但他如今已踏入炼气二重,气蕴精纯,道心通明,这等低级术法,他闭着眼睛也能躲过,不过他也并没有打算躲开。
在几人诧异的目光中,陆延生单指伸出,直接抵在飞速袭来的火球之上:
“灭!”
蓬!
随着一声轻响,足有半人多高的火球竟化为一阵青烟,消散无踪,仅余一丝热浪。
没等几人反应过来,陆延生脚步轻点,一个闪身便来到其中一人身前,单手探出,拍在其天灵之上,暴烈的灵炁灌顶而入,瞬间剥夺所有生机!
“钱师兄!”
另外三人一阵惊呼,手上动作却是不慢,话音尚未落下,几道冰箭便出现在陆延生身后!
只是陆延生背后像是长了眼睛一般,还没等冰箭近身,便一个闪身躲了开去,转瞬间便出现在另一个人身前,同样是单手探出直取天灵,在那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猛然下压。
功大欺理,陆延生炼气二重的实力,打杀区区炼气一重无需任何术法。
随着沉闷的落地声响起,在场的铜鼓山弟子,仅余二人!
转眼间连毙两人,就连陆延生也感到诧异:
“炼气一重和炼气二重之间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
方才看到这几人之时,他就已经看出这几人的修行境界,俱是炼气一重。对普通人而言,炼气一重几乎不可战胜,更何况这几人手中都有灵符,虽然是最低级的灵火符、寒冰符、剑符之类,但也非常人所能抵御。
月娘能支撑到现在,除了对方存心戏耍这个因素外,她的实力也足以让人侧目。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
剩余两名铜鼓山弟子看了眼倒毙的同门,眼中尽是骇然之色。
他们本以为这次任务只是走过场,等确定陆延生不是他们找的那人,就回去交差。
却没想到,他们以为早已死掉的陆师弟不仅还活着,就连实力也强的不可理喻!
逃?
降?
仅剩的两人相视一眼,却是从对方眼里读出了不同的意思!
然后,滑稽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一名身材矮小的铜鼓山弟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还没等他开口求饶,另一人竟转身窜入丛林,还扔下一句话:
“丁师兄,我们分开跑!”
丁师兄被这离奇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环视四周,哪还有其他师兄弟的身影,只有自己孤零零的跪着,不远处躺着的两位师兄眼睛都还没有闭上,当真死不瞑目!
见陆延生朝自己走来,丁师兄连忙拜倒,叩头如捣蒜,待陆延生来到跟前,才停下来抬头讪笑道:
“陆师弟,看在同门的份上,能否饶过我这条狗命!”
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陆延生便知道,这丁初是真的被吓破了胆!
“饶你性命可以,但是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知无不言!”
丁初回应斩钉折铁!
他是真的怕了,按照陆延生方才展现出来的身法速度来看,自己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陆延生看着低眉顺眼跪在地上的丁初,沉吟片刻后问道:
“我问你,为何要急着杀我?”
别的废话他也懒得问,对方能寻到这里,定是州府那边传来的消息,至于他和月娘的关系,估计是某个猎户无意中说漏了嘴,不然这几位也不会死盯着月娘不放,但可能任谁也没想到,这不起眼的农妇竟然如此彪悍,还这么能打。
丁初能成为铜鼓山弟子,也是心思剔透,陆延生这么一问,他便立马回道:
“是周师兄下的命令,只要人头,不留活口!”
“周通明?”
“没错!”丁初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快速解释道:
“当初州府传出消息,说是陆师弟您尚在人世,周师兄第一时间就让我们几个来查探,如果确定您还活着,那就等巡守使离开永宁府,再拿你性命!”
“那这般又是为何?”
陆延生指了指死掉的钱温,方才这番举动,可是奔着要命去的。
而且此处离州府只有十余里,这里的战斗波动说不定已经惊动了永宁府的天人巡守使!
冒着被天人打杀的危险,也要置他于死地。
其中定有蹊跷!
丁初也没打算隐瞒,见陆延生追问,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回陆师弟,本来我们几个还打算,确认那榜上之人不是陆师弟您,就回去交差。但两日前,周师兄从宗门里得到消息,说是赵师姐已经通过了青冥剑宗的考核,过一段时间便会回宗门拜谢祖师!所以周师兄才吩咐我们,只要确定您还活着,直接打杀!”
交待完前因后果,丁初似是松了口气。
该说的他已经说了,能不能活命,就看眼前这位守不守承诺了。
陆延生听完丁初的解答,心中疑窦顿消!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铜鼓山唯一可能帮自己的人,却差点间接害了自己性命!
丁初所说的赵师姐,是陆延生父母唯一的徒弟赵萱,在二老故去后,赵萱随即离开铜鼓山,前往中州历练,没过半年,便传出消息,赵萱被中州修行界巨擘青冥剑宗的元婴大能看中,收为记名弟子。
只要通过青冥剑宗的考核,便能成为青冥剑宗长老的入室弟子,可谓一步登天!
消息一经传到铜鼓山,便掀起无数波澜!
携剑入青冥!
就连铜鼓山掌门,都没有如此际遇!
莫说赵萱师父已经仙去,就算仍在人世,估计宗门也会全力支持赵萱拜入青冥剑宗!
能跟武朝真正的修行大派产生牵扯,对于铜鼓山这种不入流的小宗门来说,简直是梦寐以求的大好事!
当然,所有铜鼓山弟子中,最为赵萱这场机缘感到高兴的,便是陆延生。
赵萱拜入青冥的消息传回铜鼓山后,在父母身故赵萱出走后处境艰难的陆延生破天荒的过了一段安生日子,甚至有几位欺凌过自己的师兄专门拿着灵丹妙药上门“慰问”,试图缓和关系。
只可惜,青冥剑宗的考核开始后,赵萱便全然没了消息!
时间过去将近半年,赵萱死亡的消息逐渐甚嚣尘上,这也让陆延生在铜鼓山处境再次急转直下,最后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想起那张英气十足的脸,陆延生思绪万千,却很快便清醒过来,随意道:
“你走吧……”
话音刚落,丁初猛地抬起头,不太确信的问道:
“那……多谢陆师弟!”
说完从地上一跃而起,转身朝外逃去,只不过还没等他离开陆延生的视线,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一具无头尸体,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身上的衣衫尤为熟悉!
陆延生终究没有放过他!
等陆延生抱着已经奄奄一息的月娘回到家中,他这才发现,这个女人早已是遍体鳞伤,脖颈和手臂上的伤口甚至还有鲜血潺潺流出,整个人仿佛从血水里捞出来一般,十分可怖。
对于陆延生来说,月娘跟他不过是萍水相逢,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算我欠你的……”
陆延生一声感慨后,便开始处理月娘身上的伤口。
对于修行者而言,这点伤即便不处理,也要不了命,调息几日便会痊愈,甚至连伤疤都不会留下。
但对于凡人来说,这些伤口足以致命!
陆延生不通医术,不懂丹道,所以给月娘处理伤口也是极为简单粗糙,直接用道家真元来催动伤口愈合,整个过程花费了不少时间,可能是元气损伤过重,月娘也只有在陆延生给她褪换衣服的时候睁开眼睛,随即又昏睡过去。
等她从昏睡中醒来,已是第二日正午。
此刻她躺在床榻上,旁边放置着一张简单的小桌,桌上放着一碗色泽淡黄的粥汤,热气蒸腾。
“醒了先喝点粥汤吧,你大伤初愈,不宜荤腥。”
淡然的声音传来,月娘转眼看去,只见陆延生在一张破旧的蒲团上盘腿而坐,面色如常!
月娘没有说话,轻轻点头后,便端起了碗。
醒来之时,她就已经发现,自己身上的伤似乎好了许多,除了提不起多少力气以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见陆延生守在床边,她莫名的感到几分欣喜。
陆延生并不知道月娘此刻的想法,等她放下碗,从床榻上坐直身子,这才缓缓说道:
“这几日,你便在家歇着吧,等过些时候,我遣人送你到州府,你在那里先住一段时间。”
“你呢?”
月娘问道。
陆延生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似乎没想到月娘竟然会回话:
“我要出一趟远门,最多……旬月便回!”
月娘默然。
陆延生也没有交待自己要去哪里,经过昨晚那件事,他知道月娘会有很多疑问,但对方没有问,他也懒得解释,以免徒增烦恼。
如果不是还有人时刻惦记着要自己的命,如果不是被莫名其妙的扣了一顶冒渎天颜的帽子,断了考功名的路子,陆延生或许会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还不错!
他甚至会觉得,自己用一个月时间考了个案首,想必也是读书的料,若再进一步,中了举人,即便做不了朝官,也能当个教书先生,或者改行做个郎中什么的。
人皇治下,这世间是真的太平。
可眼下,这日子太平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