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豪族？”卢明远惊讶道，“他们也掺和进这些事里了？”
凉州豪族何止是掺和进来，接下来卢松毅的讲述简直让卢明远大开眼界。
世人皆知，凉州豪族主要包括谷氏、索氏、康氏、曹氏和独孤氏五个家族。
这些家族之所以被称为豪族而非世家，是因为他们的底蕴不深，传承最长不过一百多年，短的如康氏几乎与大齐同岁。
这几家都是经历了前朝末年的大乱，在凉州新崛起的家族。他们虽然比不上旧都世家传承久远，名动天下，但在凉州当地却是不折不扣的地头蛇，对凉州的掌控甚至比旧都世家对司州的掌控更甚。
只是因为大齐对北境三州极为重视，每座州城都屯有重兵，给了这些凉州豪族极大的威慑，他们才一向对朝廷俯首帖耳。
不过，从大齐立国以来，凉州豪族就从未停止过对凉州各城军政的渗透。
尤其是承平的这二十年中，凉州豪族靠着繁荣的边贸赚得盆满钵满。不惜每年洒出大把银钱来侵蚀新京派驻凉州的州郡官员。
他们也会把自家子弟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州郡的军政体系中，不拘官职大小，只消能进入官廨之中，就会得到族中的大力支持。
有银钱开路，又有全族作为后盾，这些进入官府的豪族子弟的升迁速度自然远超普通人。
卢明远此前在蛮子坊念奴阁看到的那个叫索昇的偏将便是豪族索氏倾全族之力培养的希望之星。
索昇年纪轻轻，就能在承平年代一步步坐到偏将的位子，与跟着鲁祈打拼半辈子的韩光平起平坐，靠的绝不仅仅是他个人的能力，更有索氏豪族倾洒的大把资源。
而这海量的资源，有不少就来源于姑射城的蛮子坊。
蛮子坊中看似域外异族占了半数，但实际掌握这个聚宝盆的却是凉州豪族。
蛮子坊三不管里，跑马园背后是豪族谷氏，天香坊背后是豪族索氏，而念奴阁背后则是豪族曹氏。
凉州五姓豪族之团结远超旧都世家。这源于他们在前朝末年最艰难的那段岁月里的相互扶持。能在群狼环伺之下，扎根凉州这块苦寒之地，五姓豪族的骨子里都透着一股狠劲。
谋反的宗室设套给跑马园的谷老爷，想在姑射城制造混乱，这种事情如何能瞒得过凉州豪族。
就连鲁祈跟靖宁候府的勾当，也被这些地头蛇打探得清清楚楚。
凉州豪族不可能容忍任何人把姑射城乃至凉州当做争权夺利的棋子，更不可能坐视图谋不轨之人与北漠勾结将姑射城拱手相让。
所以，索、谷、曹三家为主，联合另外两家，制定了将鲁祈和潜入姑射城的北漠人一网打尽的计划。
这一计划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将鲁祈和北漠人聚在一起。
同跑马园一样，执掌念奴阁的曹氏弟子也被造反的宗室设套，被迫成了对方手中的傀儡。那些北漠人便是借着念奴阁的名义进的姑射城。只是，他们刚入城，就被跑马园的大管事命人接到了跑马园。跑马园不似念奴阁，地方大，人员来往也多，在那里动手很容易露出马脚。
不过，卢明远几人的到来却误打误撞地把那些北漠人又惊回了念奴阁。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凉州豪族当即决定执行计划。
他们以念奴阁新到一批质量上乘的奴隶为由，把鲁祈和他的亲信请到了念奴阁。
然后，主动炸毁念奴阁，以砍倒这一摇钱树为代价，弄死了鲁祈和那些潜入进来的北漠人。
鲁祈一死，将军府群龙无首，凉州豪族出身的偏将索昇在军中兄弟和五姓豪族的支持下，便可顺理成章的上位。
这样一来，姑射城以及这支边军将彻底掌控在凉州豪族手中。凉州豪族染指凉州军政的夙愿亦将获得实现。
凉州豪族的算盘打得叮当响，计划执行得也非常到位，离把索昇推上位就只差一步之遥了。
可惜，他们碰上了明察秋毫的卢松毅。卢松毅最先只是对鲁祈突然放宽出入城的限制起了疑心。而在暗中调查之后，卢松毅查到了凉州豪族做的那些小动作，也由此洞察了凉州豪族的居心。
卢松毅的心里非常清楚，一旦凉州豪族把手伸进边军之中，假以时日，凉州还是不是大齐的凉州都难说了。
鲁祈被害，卢松毅本来已经决定，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提前露面，由他自己暂时接任姑射城守将。
好巧不巧，卢明远也出现在了这里。与他相比，身为定国公的卢明远显然更适合出面压制索昇，从而破坏掉凉州豪族的谋划。
所以，卢松毅才找可以信任的将士出面，喊破卢明远的身份，把卢明远捧得高高的，好让百姓们选择支持卢明远。
卢松毅此举虽然把卢明远推上了姑射城的守城主将之位，但同时也把卢明远架在了火上烤。
对卢明远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如今凉州五姓豪族恐怕是又气又恨。
卢明远在了解了这些情况后，也是无话可说。毕竟，在当时的情形下，也只有把他推出来才能阻断凉州豪族的算计。
但他还是有些担心：“祖父，你说凉州豪族会不会趁着我立足未稳除掉我？这样的话，他们的计划仍旧可以继续下去。”
“应该不会。”卢松毅摇摇头，“弄死鲁祈已经让满城百姓人心惶惶，不过此事造成的影响尚在凉州豪族的掌控范围之内。
但如果你这刚刚入主将军府的定国公也出了事，城中必然大乱，造成的后果恐怕不是凉州豪族所能承担的。
再说，这世上多的是聪明人。凉州豪族的伎俩若是只用一次倒是能瞒天过海，可再用第二次那就是自曝其短了。”
“如此最好！”卢明远稍稍放下心来，“我可不想在跟北漠人掰手腕的时候还得防备着身后人！”
“你又忘了我曾经教过你的话？”卢松毅不满意地看着卢明远，“任何时候，都要对身边的一切有所警惕。危险总会在你心生懈怠的时候找上门来！”
这才见面多久，祖父又开始对他说教了。卢明远暗暗叹了口气，面上却一脸赞同地回道：“祖父说的是，孙儿记下了！”
卢松毅亲手把卢明远养大，他打眼一瞧就知道卢明远没把他封话听进去，恨铁不成钢道：“你若是继续在这种事上敷衍我敷衍自己，迟早会吃大亏！”
“我明白，孙儿明白了！”卢明远赶紧拉着卢松毅转移话题道，“祖父，您的身体怎么样？道全师叔说离开碧云山的时候并未完全恢复。这些日子里可有不适？
对了，离开碧云山前，林前辈让我带话给您，她让您莫要逞能，万事以身体要紧！”
卢松毅一开始听到林弗英给他带话还挺开心，不过听到卢明远说让他不要逞能后，立刻脸色一沉：“胡说什么？我所做之事皆是为了大齐社稷百姓，什么逞能不逞能的？”
“又不是我说的，您瞪我干什么？”卢明远一脸委屈，“有本事您找林前辈去，我可是原封不动地把她的话转述给您的。”
卢松毅哼了一声，避开了卢明远的视线，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卢松毅重新开口道：“我从庆云楼那里得知了昨晚碧云山之乱，你这次做的不错。也算是帮你祖父我还了一些人情给碧云山。”
“这些都是孙儿应该做的。”卢明远看了碧云山的方向，“也不知碧云山有没有查出收买墨岐之人，意图谋害您的幕后元凶是谁。”
“这些都不重要。”卢松毅对有人想要他性命这件事看得很淡，“你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是在修山和修林的帮助下尽快把姑射城的边军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我估计北漠摄政王那里应该已经知晓你坐上了鲁祈的位子。他不会给你留太多时间准备，怕是已经在着手攻城了。”
卢明远最是清楚祖父对于战事的判断从未出过错。就算换做他是北漠摄政王，十有八九也不会放过姑射城自乱阵脚的机会。
卢明远仿佛已经能闻到战场的硝烟和血腥味，算起来，这将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领兵与外敌作战。
“祖父，有您在身边，我心里有底多了。”卢明远摸着自己的胸膛，感受着自己蓬勃有力的心跳，“相信我，甭管是二王子还是摄政王，我定然让他得意而来失意而归！”
“好！”卢松毅满意道，“去吧，祖父相信你能做到。将军府人多眼杂，我先回庆云楼了。祖父在庆云楼，等着你的好消息。”
卢明远重重地点点头，目送卢松毅悄然离开。他踌躇满志，带着修林和接到消息从庆云楼赶来将军府的修山，一同到了将军府的议事堂。
事先接到指令的偏将韩光已经召集了城中的大小将领在议事堂中等候。就连正在蛮子坊处理鲁祈后事的偏将索昇也被召唤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