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岭接到沈岚任务失败的电话,是在后天的中午。
前一天的晚上沈岚没有回来,钟离境也不在家。第二天一大早小雪和童岛不翼而飞,白岭有一种被孤立的感觉。
她做了一桌子菜,给所有人发去信息,然而没有一条回复,直觉告诉她可能出事了。
“总感觉有事情瞒着我。”此时围裙里的手机响了,接起来是钟离境的声音。
“沈岚任务失败,你马上来研究所,你现在一个人呆着非常危险。”
白岭忘了呼吸,脑子嗡嗡作响。
沈岚……死了?
神经医学研究所位于八寒市第一医院的地下一层,都属于钟离家的产业。
白岭马不停蹄地赶往,在门口遇到了等候自己多时的童岛。
他的眼睛像是刚刚哭过,见到白岭先是招手,随后露出勉强的微笑。
在他的引路下,白岭来到了地下一层的停尸房。
一个人形的物体躺在冰冷的铁床上,身上盖着一块白布。白布被底下的绿色粘液浸湿,发出刺鼻的恶臭。
“你可以出去一下吗?”白岭带着墨镜,冷冷地说。
童岛:“你现在的情况非常危险,12点之前我们必须和大部队会合。”
白岭不知道他在着急什么,“给我10分钟。”
童岛看了看手里的表,现在是11:30。“行,我在外面等你。”
停尸房的门从外面被关上,白岭掀开白布,脑海中紧绷的线终于断了。
她颤抖的腿打屈整个人半跪了下去,眼泪从墨镜的后面滑落,嘴巴大张发出无声的哀嚎。
沈岚头部的骨骼已经完全融化,此刻像个晶莹剔透的果冻,有外力破开的痕迹。里面的脑子已经萎缩,但血管和神经脉络依然清晰可见。
身上的器官介于要融未融的状态,浸在像鼻涕一样的黏液里。
门外的童岛时不时看向自己的手表,嘴上嘟喃:“12点一到,谁会是下一个呢?”
忽然身后的门被打开,白岭扶了扶墨镜坚定地说:“我们走吧。”
童岛带着她重新走进电梯,同时按下了一层和负一层,电子屏幕出现持续向下的箭头,他们来到了隐藏的B2层。
电梯打开,强劲的冷气扑面而来,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黑暗筒仓,纵深足有四层楼高,环形的屏幕将所有人围在里面。
左右数十排人穿着印有32标志的制服,他们齐刷刷看过来,眼里扫过各种情绪,随后变成人形的传话筒一个接着一个朝里面喊:
“乌鸦来了……乌鸦来了……乌鸦来了……乌鸦来了……”
一个穿着和服的日本女人迎上来,下巴的黑痣在屏幕的冷光中风流异常,“你来啦。”
白岭冲他点头,“鬼夫人。”
行业里所有奔波在一线的人员都会使用代号,主要是为了躲避同行的报复。
钟离境的代号,就是鬼夫人。
他甜美明朗的五官扮上女装毫无违和感,甚至有些当家主母的气场。
“这是我们团队新研发的人形换装器,打开它你就有了全新的脸蛋和身体。”他将一个拇指大的东西夹在了白岭的领口,指尖波动两下。
白岭竟变成了一位男病人,头顶反光,脸上长满横肉,鼻子挂下两条浑浊的绿色鼻涕。病服敞开,露出油腻的肚皮,肚脐眼的位置还翘着两根黑毛。
“等一下全球联网,你不许说一句话听见没有?”他将白岭的袖口往下拉了拉盖住手腕,同时感受到了她炙热的目光。
钟离境微微眯眼,眼线像狐狸的尾巴勾人心弦,手在白岭的胸膛轻轻一拍,“死鬼,都老夫老妻了还犯傻。”
语罢笑呵呵地将白岭往筒仓里牵,似乎并没有对沈岚的死感到悲伤。
筒仓的尽头是一个十余米的操控台,此刻密密麻麻坐满了调试的工作人员,大家头上带着各式各样的机械仪器。
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传闻中吊车尾的32相背后由整个钟离家支撑,这里随便一台机器都是其他团队做梦都不敢想的。
操控台的正前方有一个30平的玻璃房,与其它地方的黑暗不同,里面灯火通明几乎到了灼伤眼睛的地步。
强光中间放着两张雪白的床,其中一张被三四个穿着防护服的医生围绕,中央躺着一个男人。
男人约莫四十余岁,满脸胡渣精神涣散,嘴巴像鱼一样张开流着口涎,四肢和床捆在一起,忽然他大叫起来:
“嘿嘿嘿嘿!都杀了……我要把你们都杀了……嘿嘿!”
“他是谁?”白岭问。
钟离境:“八寒市的地产大亨梁仁义。今早凌晨2点他从梦里醒来,第一时间砍死了全家人,不过他的主人格还健在。”
“为什么我不知道沈岚接了这个单子?你们是刻意瞒着我吧。”
钟离境欲言又止,忽然电梯的门打开,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响彻筒仓。
“叫乌鸦出来!”女人扯掉头上的眼罩,趿着高跟鞋气势汹汹地朝白岭走来,身后跟着一位穿着和服满脸难色的小女生。
高跟鞋女人先是用一种看见屎的表情扫了一眼白岭,随后指着钟离境的鼻子破口大骂:
“好啊鬼夫人!我哥点名要乌鸦给他渡梦,你拿那种三流货色搪塞我们!我跟你没完!”
钟离境看向和服女生,压着嗓子说:“雪女,我不是让你带梁玉小姐在外面等待吗?”
小雪缩了缩脖子,低下头怯生生道:“对不起,客人实在太激动了……”
钟离境:“乌鸦身体不适现在还接不了活。”白岭脸上的阴影越来越大,整个人石化在原地。
梁玉:“接不了你早说啊!要不是看在乌鸦是朱雀渡者的份上,谁找你们32相渡梦啊!”
小雪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忍不住说:“任务失败是因为梁先生对我们不够坦诚,执念太深,自作孽……”
梁玉陡然被触到了逆鳞,举起手刚要挥下去却被定在了半空。
白岭握住她的手腕,“渡梦本来就是赌命,我们的合同说得很明白。如果第一层落陷我们的员工可以无条件斩杀主人格进行逃梦。”
“你哥没彻底疯掉,是我们的员工牺牲自己的生命换来的!你作为人难道没有一点感恩之心吗!”
白岭话音刚落,梁玉的左手啪地扇来一掌,正中白岭右脸。
在场的所有人在一瞬间都屏住了呼吸。
鸦雀无声。
梁玉对自己的处境毫无察觉,蔑笑道:“你什么屌丝还敢碰我?先擦擦鼻涕吧。32相就没有脑子正常的人吗?垃圾,全是垃圾!”
“像你们这种垃圾在梦里死掉,不叫牺牲!叫废物回收!听到了吗!”梁玉扩大了嗓门,走到白岭耳边大喊:“叫废物回……咳!咳咳……”
梁玉忽然觉得有一只坚硬如铁的手扼住了自己的咽喉,整个人被提到了半空。
“咳!咳咳……”她拼命地挣扎,双手胡乱地打,然而面前留着鼻涕的男人却面无表情。
“啪”地一声,有物体坠地。
罩住白岭的全息虚影瞬间消失了。她的盛怒、仇恨、悲伤,从背后逐渐剥离出来。
梁玉眼珠下滚,瞳孔猛缩,瞥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乌……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