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有多重视东南,魏忠贤是清楚的,尤其是在东番待过后,魏忠贤就更为清楚了。
大明想要持续开海,就必须要掌握海上通道,以此来延伸到大海各处,但海上的情况,跟陆上是不一样的。
这里有变幻莫测的海情海况,还有无尽的贪欲与杀戮,而想要掌握海上通道,就必须要有足够的海上力量才行,只有这样才能起到震慑作用,但是这样一来,海上力量就必须要有充足的良港作为停泊,毕竟不可能一直航行在海上吧?
而话又说回来。
单有良港是远远不够的。
各种支援与补充也必须到位才成。
毕竟在这大海之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更别提还有众多利益群体在,冲突是在所难免的事。
所以一个安稳的后方,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别的不说,单单是攻略南洋,东番起到了战略中转及缓冲作用,这对渗透南洋诸地,与欧罗巴诸国海上力量掰腕子,奠定了较为坚实的基础。
但是仅靠东番一地,是难以支撑起全部的。
毕竟南洋局势太复杂了。
除了漂洋过海的欧罗巴诸国海上力量,还有本土的各方势力,如果大明想占据主动优势,就必须有更强大的支援。
所以就有了直隶新安州,就有了沿海产业转移与发展,就有了直隶松江府,以此来整合资源嵌入到对外战略中。
但是这样一来,就在所难免的让一些群体的利益受损,老话说得好,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
不管在任何时期,这都是能立得住脚的。
更别提除了南洋攻略外,还有中南半岛,到那个时候琼州府等地,也会跟着被朱由校逐步利用起来。
攘外必先安内!
在大规模攻略南洋诸国,中南半岛计划推行前,朱由校务必要将毗邻上述地域的东南诸省,给设法安稳下来才行。
规矩要立好。
威慑要立足。
只有这样,才能使大明对外开海战略,能够始终牢掌在中枢手里,而非是被一些蝇营狗苟之辈所左右,所影响。
如果真是后者的话,大明看似是因为对外开海强盛了,实则命脉却转移到私人手里,而这会引发更严重的问题。
“这个卢建斗,还真够果决的啊。”
南直隶,金陵。
魏忠贤端着茶盏,笑着对方正化说道:“上来就把金陵城防及应天府防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掌控起来,而没有受多地出现奴变的影响,就冒失的派遣队伍前去镇压。”
“除此之外,他甚至连咱家都算计上了,趁着做上述之际,还逐步掌控操江,而当咱家赶来金陵之际,被其派遣的皇明宗军,就开始大规模进驻到各地监管起来了。”
“这份果决,这种态度,咱家在东番也算阅人无数,但似卢建斗这样的,咱家还是很少见到的。”
“所以魏厂公没有生气?”
方正化撩撩袍袖,笑着看向魏忠贤道。
“咱家怎么会生气呢。”
魏忠贤呷了口茶,保持笑意道:“说句不好听的话,咱家接下来在东南要做的事,还需仰仗他卢建斗才是。”
“毕竟有些人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裹挟起朝廷了,他们也不想想,他们有什么资格干这种事?”
讲到这里,魏忠贤放下茶盏。
然身上流露出的气势,却叫方正化心生唏嘘。
难怪皇爷会派魏忠贤前去东番。
也难怪东番、南洋等地会是今下这样啊。
说起来啊,魏忠贤这几年虽不在大明本土,而是一直待在东番那边,但关于魏忠贤的传说却从没有听过。
毕竟魏忠贤所领队伍,一步步在东番站稳脚跟,将过去被隐藏的东西,一点点通过实际获益在大明传播开。
仅是在这些年来,从北到南沿海之地,不断增多的涉海群体,有一部分群体就是受到魏忠贤他们的影响。
原来在大明之外的地域,不一定全都是贫瘠苦寒之地,也有很多地方是极其富饶的,关键是还蕴藏有无数宝藏。
这就刺激到太多了。
产业想要落地生根,想要茁壮发展,就必须要有足够的承载才行,不然的话,一味地就是投入与开发,却根本没有循环的条件,那就是在唱独角戏,这样根本就不可能长久。
朱由校恰是清楚这点,所以从在北直隶一带,开始一点点引导集约型手工制造业发展下,他也在逐步的寻找利益碰撞点,以此来刺激与吸引到更多的群体,能够广泛的参与进这些产业发展中。
像泛东北战略,南洋攻略,大西南计划,草原计划等等,这看似仅于政治、军事息息相关,实则并非是这样的,一旦一些优势掌握了,伴随而出的经济效应就会产生。
别的不说,就说朝鲜这一地。
这是在泛东北战略持续推行下,不断积压建虏活动空间,支撑辽东持续开发与治理等一系列部署下,所衍生出的一项部署。
这些年下来,不管是大明中枢,亦或是大明地方,再或是大明各方群体,可都从中获取到可观的获益。
如果没有这一衍生部署,辽东想要发展到今天这种程度,必然是要向后推延数载的,仅是劳动力这一块儿,各种危险的差事,全都叫大明子民来做的话,这民怨是会沸腾的,朱由校可不希望开发辽东下,还衍生出众多的麻烦与隐患,这就背离他开发辽东的初衷了。
当然了,辽东今下的开发程度,尚没有达到朱由校所想的阶段,东北,应成为大明的战略支柱之一,以此来支撑起庞大王朝的各项需求。
而发展是需要契机的。
不是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但毫无疑问的一点,战争从某种层面,无疑能加快推动这种需求,毕竟各项资源倾斜下,还有外在的压力,是能使地方快速发展的。
漠南会战,无疑再一次推动这一切。
“那…魏厂公要见见卢建斗吗?”
方正化收敛心神,看向魏忠贤道。
他是要离开东南的,随他一起离开的还有西缉事厂全体,东南的事很重要,但东番等地的整饬也迫在眉睫。
可对方正化而言,在东南待的这几年,其早就对东南有感情了,方正化不希望这样的地域,持续的乱下去。
“此事不急。”
魏忠贤沉吟刹那,表情正色道:“这个时候咱家还是不见卢建斗的好,毕竟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咱家,盯着卢建斗呢。”
“想要把问题解决了,就必须要一切都推到台面上才行。”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咱家在东番这几年,就信奉一个道理,在这世上没有什么离奇之事,只要扒掉所谓的神秘感,那有些人想以此搅动是非的根基就没有了。”
“这点,咱家相信卢建斗也能想到。”
“所以今下对咱家最重要的,是先了解东南诸省的情况,除此之外,还有方厂公所掌握的种种。”
自跟崔呈秀达成共识后,这一路南下赶来之际,魏忠贤就一直在思索他来到东南,究竟该怎样做,才能更好的破局。
卢象升有卢象升要做的事。
但他也有他要做的事。
对于魏忠贤而言,他不喜欢做任何事都处在被动下,这样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如果在东番那边,他一直在被动承受的话,那他早不知死在何处了。
毕竟敌人是不会给你时间去发展的。
“魏厂公说的没错。”
方正化听后点头道:“那就按您说的来办。”
“如此就劳烦方厂公了。”
魏忠贤起身抱拳一礼道。
“魏厂公太客气了。”
方正化抬手还礼,“都是为皇爷办差,这是咱家该做的。”
“说得好,咱们啊,都是皇爷的家奴。”
魏忠贤微微一笑道:“作为家奴,能做的就一点,多多为皇爷分忧才是,今下不止东南出问题了,还有漠南那边。”
讲到这里时,魏忠贤收敛起笑意,表情严肃起来。
“漠南离我等太远了,所以帮不了皇爷分忧,但是东南,就在我等眼皮子底下,咱家倒是想要瞧瞧,有些只敢躲在暗处的鬼,到底有多了得的本事。”
鬼?
方正化听到这里先是一愣,但随即却露出唏嘘之色,这话说的好啊,有道是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在东南诸省啊,就是小鬼太多了,以至于才是今下这种境遇。
……
当魏忠贤、方正化一行交谈之际,彼时的平叛大军所在。
“大兄,魏忠贤已赶来金陵,您真不打算见一面?”
卢象晋坐在座椅上,看着伏案忙碌的卢象升,“毕竟魏忠贤赶来金陵,这产生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暂时先不见了。”
卢象升头也没抬,“名敕,我已派人送去,但人家却没有见我的意思,不然的话,那是会派人来的。”
卢象晋欲言又止。
在魏忠贤一行赶来金陵前,出现的情况还是不少的,除了南直隶以外,东南诸省多地爆发奴变的规模更多了。
而通过各方汇总的消息来看,卢象晋笃定一点,已经有人坐不住了,所以想以这种方式来倒逼形势出现变化。
“南下的诸军各部,眼下都到何处了?”
卢象升抬起头来,看向卢象晋道:“操江一旦被皇明宗军掌控,我等先前所定谋划部署,也要逐步推进了。”
“想要解决好平叛诸事,交通就显得尤为重要。”
“接下来,我准备派兵进驻南运河,这漕运总署才多久啊,在东南这边派出的,居然有问题的这么多。”
卢象升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先前,南运河被沈廷扬整顿了一遍,也正是因为此功绩,使得沈廷扬一跃成为漕运总署主官。
管某处区域,跟掌管全局,这完全是不一样的。
今下的沈廷扬,就在京城坐镇全局,以统属漕运全局,不得不说,漕运在被沈廷扬总管以后,改变还是很大的。
别的不说,单单是一些运河段的整饬,这其中就包括黄淮运整饬一事,如果没有沈廷扬一直在推着,那是不会有今日之成效的。
但话又说了回来。
凡事只要牵扯到大,那事情就会跟着复杂起来。
在漕运总署不断发展下,一些问题与隐患也随之出现,其实有些情况,远在京城的沈廷扬也知晓,但是吧,却被一些事牵制住精力,使得其只能抓主要的。
而卢象升这次率军南下,看似是解决奴变镇压事宜,可实际上呢,也会捎带着解决过去积攒的种种问题。
除了涉及漕运以外,诸如海关、海警等在东南存在的问题,都会在后续的合适时机下,逐一的给解决好。
“根据各处传回的消息,最迟旬日,南下的诸军各部就能抵达南直隶。”卢象晋听后立时回道。
“不过南下的诸军各部,很多都是北人,对于东南的气候不一定适应,这还需要一个过程……”
这的确是一问题啊。
卢象升眉头紧蹙起来,南北悬殊大,这不仅体现在政治军事经济等层面,环境也是必须要考虑的。
东南之所以繁荣,那跟得天独厚的环境是密不可分的。
当然了,这也与长时间的改造是密不可分的。
这个改造,可不仅限于大明一朝。
“江淮那边的情况怎样了?”
想到这里,卢象升开口道:“必要的话,可让一军替换天雄军,毕竟掌握漕运命脉,是很重要的事。”
“左巡宪取得的成效不少。”
卢象晋紧随其后道:“已经有不少人被法办了,虽说在这期间,江淮多地出现些风波吧,但基本都在天雄军掌控之下。”
听到这里,卢象升心里暗松口气。
其实在来东南前,他还真有些担心左光斗,能否把江淮的扫尾事宜干好,这要是干不好的话,是对江淮没有任何好处的。
但现在看来啊,这一切都是多虑的,可也恰是这样,给了卢象升很大的斗志与底气,尽管他知晓自己面对的压力会很大,但是他不是在孤军奋战,在他知道的,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很多人跟着他一起在做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