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担心西夷？”
朱聿键眉头微皱，看向朱由校说道，说实话，在跟朱由检一行交谈后，他就猜到一些了。
去东南。
去东番。
是他必然要做的。
只不过后者概率大不少。
毕竟在东南那边，天子已调派了不少人，除了卢象升、魏忠贤以外，在此之前，还有不少人奔赴东南任职，有些甚至待了许久。
如此多的人在东南待着，即便东南诸省有再多状况或风波，他们也都是能处置的，自己去的实际意义不大。
更何况他的身份特殊，去了东南，必然会产生很多风波或影响，而对今下的东南而言，最不需要的就是新风波了。
别的不提。
单单是在东南诸省的宗藩，一个个要得知他跑去东南了，那势必会派人来找他的，到那个时候，他该如何处置？
“朕担心的不是某个群体。”
朱由校撩撩袍袖，神情自若道：“朕所担心的，是在东南铲除积弊期间，有些群体会相互勾结起来，以装神弄鬼的形式，继而搅动着东南局势变幻。”
“过去层出不穷的倭乱，其本质，不就是中枢的一些决策，侵犯了所谓的既得利益，所以才导致东南持续动荡？”
朱聿键点头表示认可。
在朝鲜待这几年，朱聿键什么没有见过啊。
“如今在琉球一带，有曹履泰、俞咨皋他们在，所以东倭想要漂洋过海来我大明沿海，这是绝无可能的事。”
朱由校继续道：“在这期间，如果东南沿海地带，还出现所谓的倭乱，那中枢就该好好算算这笔账了！”
“而长寿前去东番，为的是震慑在南洋盘踞的欧罗巴诸国海上力量，如果说在长寿坐镇东番期间，明明没有大批海上力量北上，可偏偏在沿海出现了什么风波，那……”
“那中枢也能跟着算账了！！”
朱聿键眼神凌厉道：“臣这几年在朝鲜待着，其实也看出一些事来，东南治下有些家伙啊，一个个是真胆大包天，他们假借各种名义与形式，也要设法参与进我朝与朝鲜的海贸之中，为此是拉拢与贿赂不少人，搞的朝鲜是乌烟瘴气。”
“趁着此次机会，中枢定要好好整饬下东南才行，陛下您就放心吧，臣到了东番后，肯定会叫一切魑魅魍魉，挡在东番以外的！！”
“谁要是觉得东南出现些风波，他们就有了可乘之机，那臣定会叫他们为之付出惨痛代价的！！”
朱由校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果真没有看错人。
当初叫朱聿键前去朝鲜，就是朱由校想借此历练下朱聿键，事实上朱聿键也没有叫朱由校失望。
在朝鲜这几年，朱聿键的表现怎样，朱由校是心知肚明的。
想法成熟了，眼界开拓了。
那就该到南洋去折腾了。
“此次长寿前去东番，是以驻吕总督的身份前去。”朱由校收敛心神，看向朱聿键说道：“在东南诸省没有安稳前，长寿就待在东番，围绕东番所聚一应海上力量，包括李鸿基所统勇士营皆归长寿节制。”
朱聿键呼吸急促起来。
这节制的军队规模有些多啊。
“朕实话告诉长寿，东番那边，包括南洋诸地，其实是隐藏着大危机的。”朱由校继续说道。
“在长寿归家之前，朕已颁旨命方正化率西缉事厂前去东番，为的就是能铲除掉这些危机与隐患。”
“所以长寿此去东番，并非是……”
讲到这里时，朱由校停顿了下来。
其实他知道，这对朱聿键而言是不公平的。
毕竟在朝鲜这几年，朱聿键是立有大功的，甚至背负的不少骂名，那都是在替他背负的。
按理说把他召回来，应该叫其安稳下来才是。
可如今的形势而言，朱聿键又必须要去做些什么，因为朱由校思前想后，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朱聿键更合适了。
如果东番的事能摆平，且东南也因此杜绝了外患，那么大明在甩掉很多包袱后，就该以全新面貌对外开海了。
而在这态势下，与开海并驾齐驱的海外移藩，就可以有条不紊的推动落实了，这两条腿交替着前行，大明才能走的更稳当些。
“陛下！臣绝不会叫您失望的！！”
察觉到这些的朱聿键，没有丝毫的犹豫，在朱由校的注视下撩袍跪下，“臣这次前去东番，要是没把差事办好，那臣此生绝不踏足本土半步！！”
“不过陛下，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长寿说。”
朱由校走上前，搀扶起朱聿键道。
“源哥儿太小了。”
朱聿键开口道：“臣此次要去东番的话，能不能叫……”
“朕想好了。”
朱由校回道：“源哥儿就让皇后养着，让唐王妃跟你一起去东番，朕知道，这或许对唐王妃太不公平，毕竟作为一位母亲，自己的孩子却不能在身边待着。”
“但唐王妃要跟你一起前去，这世上除了朕能管着你，也就是唐王妃了，叫她跟你一起去东番，朕才放心让你去东番。”
“陛下~”
朱聿键眼眶微红。
其实天子何意，他是知晓的。
他这次前去东番，要节制不少军队，家人肯定不能跟着去的，万一他要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这对中枢，对社稷而言危害太大。
但是天子呢？
却丝毫没有怀疑过他。
甚至还说出这番话，叫唐王妃跟着他一起前去，至于他的嫡长，能养在皇后身边，朱聿键高兴还来不及呢。
毕竟在教育这一块，他是真比不过天子。
如果他的孩子，能在天子的教导下，一点点成长起来，那今后他这一支，就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出去一趟，怎如此婆婆妈妈？”
见朱聿键如此，朱由校皱眉道：‘别动不动就掉泪，朕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个了。’
“是。”
朱聿键咧嘴笑了起来。
“大的层面，该讲的都讲了。”
朱由校转身朝罗汉床走去，背对着朱聿键说道：“有些具体的事务，朕还需跟你详细聊聊。”
朱聿键听到这里，忙跟在朱由校身后。
“坐吧。”
朱由校坐到罗汉床上，伸手对朱聿键道：“到了东番以后，就把唐王的招牌，给朕大大方方的竖起来。”
“在这期间，会有几股群体主动来找。”
“其一，就是以徐鸿儒为首的教派，他们这些年在南洋诸地传教，有不少土著信奉了他们所传教派。”
“其实你也看出来了，朕当初派魏忠贤前去东番，叫其在东番，在南洋折腾那么多事，其根本目的，是为了能叫大明控制住整个南洋。”
“尤其是马六甲。”
“只有大明将此地控制起来，才能真正意义上的堵住南洋，继而马六甲以内海域，都将被我大明所支配。”
朱聿键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他没有想到，当初在山东起义的徐鸿儒，居然没有死，甚至还被天子给派去南洋传教去了。
这消息要传出去的话，势必会掀起轩然大波的。
毕竟白莲教是怎样的存在，大明上下都是知道的。
“徐鸿儒他们传的教，不是白莲教。”
瞧出朱聿键的变化，朱由校露出笑意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朕是不会做的，他们传的教是经过改良的。”
“这几年来，在河南、山东、山西等地，有司也抓了不少这些教的群体，其中的死硬派全都秘密处决了，剩下的全都送到南洋去了。”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在南洋诸地，有着很多教派，其中出名的朕不说，你也了解一些。”
朱聿键下意识点头。
“而想要真正掌控南洋，除了靠军事以外，还要从政治、文化、经济、信仰等方面入手才行。”
朱由校继续道：“这一点，欧罗巴诸国海上力量做的就很好，既然他们能做，那大明也能做。”
“而且跟他们比起来，大明是占据得天独厚的优势的。”
“一个是离南洋更近，一个是藩属体系。”
“所以针对南洋这一块，就必须要从多领域破局才行，朕要一步步的将南洋成为大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那陛下需要臣做些什么？”
朱聿键微微低首道。
“在必要的时候，可派遣麾下海军，去截杀漂洋过海的传教士。”朱由校平静道：“这件事要秘密进行，最好是以海寇的形式展开。”
“从天启七年开始，朕不希望南洋那边的传教士规模增多，要给朕想方设法的削减传教士的规模。”
“好。”
朱聿键点点头道。
“除了这件事，你还要做一些事。”
朱由校伸手道：“其中有一件，是摸透西夷的公司体系，跟郑芝龙、祖大寿这帮群体达成共识。”
“组建起一支支公司力量。”
“必要的时候，可默许他们做一些事。”
“不过，中枢要掌控一半的股份，而且他们要舍弃在吕宋的种种，前去旧港一带集结起来。”
“这是底线。”
“如果说他们要是不愿意的话，等到局势稍安稳些，就给朕想方设法的除掉他们，吕宋必须掌握在中枢手里。”
看来东番、南洋的情况，要比朝鲜复杂的多啊。
朱聿键听到这里，这心底不由生出感慨。
其实对郑芝龙、祖大寿他们，朱聿键是了解一些的，尤其是在近年来，他们的名气都传到朝鲜去了。
在名义上，他们是水师将领，但实际上呢，他们所辖的队伍，有很多都是自己招募的，而这是得到魏忠贤的默许。
毕竟大明在南洋一带，舍弃的东西太多了，又处在长时间不关注下，所以想要跟西夷各部对抗，就必须要另辟蹊径才行。
“等到这件事开始做了。”
在朱聿键思虑之际，朱由校继续道：“而东南的局势稍稳一些，长寿就要着手准备另一件事，即对往返东番各地的西夷海商，进行足额征税了。”
“尽管在过去啊，海关总署派驻到东番有机构，但是有不少税都是随便征收一些，可现在不同了。”
“大明对南洋的态度变了，征收海关税，就是必须要做到的事，一旦东番做这件事，广东、福建等地海关，也会对北上的西夷海商调整征税。”
“这件事一旦大规模进行，势必会叫一些西夷势力不满，到那个时候啊，东番乃是南洋一带的形势势必动荡起来。”
“真要是这样，臣会把他们都打服的！！”
朱聿键眼神凌厉道：“既然想跟我朝互通有无，那就要守我朝的规矩，谁要是觉得这规矩守不守都行，那就只能用拳头来说话了。”
“说得好。”
朱由校露出赞许的神情。
这就是他选朱聿键南下东番的原因。
在朱聿键的骨子里是骄傲的。
尤其是作为朱家的一员，任何胆敢威胁到朱家统治的，那他必然会有所反应的。
这也是为什么，在原有时间线上，朱聿键会在得知一些事后，会选择聚集兵马北上的原因，只可惜朱聿键做的事，是崇祯帝所不能接受的。
毕竟在崇祯帝看来，如果天下诸藩都像唐藩那样，那天下岂不是全乱套了？哪怕朱聿键是出于好心，可这种好心，崇祯帝不能接受。
可朱由校不是崇祯帝。
更何况今下的大明，与记忆里的那个大明，已经是不一样的存在了。
既然选择信任朱聿键，叫其前去东番做些什么，那朱由校就必须有足够的态度才行。
“去了东番，就给朕好好干。”
朱由校收敛心神，看向朱聿键道：“别给朕丢人，别给列祖列宗丢人，现在的大明，看似是遇到一些风波，但只要忠于大明的人，能够勠力同心的话，在各自的位置上，把各自的事做好了。”
“那朕就失踪相信一点，朱家的江山社稷，肯定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日月照耀下的大明肯定会重返巅峰！！”
“朕为了这一刻，已经等待了许久，现在到了朕重整山河的地步，朕有绝对的把握与斗志，叫这个具是烂摊子的大明，能够再度辉煌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