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人太甚!!”
东番,高雄港。
官驿。
愤怒的声音,打破此间平静。
李永贞脸色阴沉,坐在那官帽椅上,从吕宋赶回东番,心情不错的他,在意外得知些消息后,就成这样了。
“说的好!他方正化真是欺人太甚了!!”
纪用抓着茶盏,难掩怒意的摔倒地上,眼神凌厉道:“他以为他是谁啊,东番的海关说查就查,说抓就抓,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件事,绝不能就这样完了!”
“直娘贼的,想当初咱们跟着厂公一起来东番,说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这话一点都不为过。”
“这些年,要是没有咱们,东番能有今日之变?!”
“就是!”
孟忠紧随其后道:“想当初,最凶险的地方,咱们去的时候,眨过眼睛没有?没有!一次都他娘的没有。”
“咱东缉事厂啥时候怂过?怕过?”
“现在好了,厂公离开东番了,他方正化来了,西缉事厂的人就敢这样猖獗,人是说抓就抓,连一点招呼都没有打?他们想干什么啊,是想骑在咱们脖子上拉屎吗?”
“依着咱家来看,厂公离开东番,必是他方正化从中作梗的!!”
葛九思咬牙切齿道:“不然好端端的,厂公为何要离开东番?现在南洋这边除了认厂公以外,谁他娘的知道方正化是谁啊!!”
气氛在不经意间发生改变。
说起来,魏忠贤毫无预兆下离开东番,这是叫不少人始料不及的,谁都没有想到魏忠贤会离开东番。
毕竟在东番待的时间久了,魏忠贤的影响力是极强的,到了东番就找魏千岁,这话不止在东番,甚至是南洋都传开了。
尽管对这句话,魏忠贤是极其厌恶的。
但民间依旧是广为流传。
没办法。
人的名树的影,魏忠贤在东番这几年,折腾的事太多了,关键是讲出去的话,必然是能办成的。
这也就使得魏忠贤的威立下了。
这次李永贞、纪用他们从各地赶回东番,那是得了方正化的信儿,说是有要紧事要跟他们讲明。
从各地镇守离开前,李永贞他们想的是有赏赐来了,尽管魏忠贤离开东番,这叫他们很是不适应吧,但他们却知道一点,自家皇爷召魏忠贤回去,肯定是有厚赏的,现在也该赏赐他们了。
这种想法,在到高雄港停靠前,依旧是李永贞他们想的。
可到了高雄港,得知海关的人被抓走不少。
尤其是他们各自的干儿子干孙子全都被抓了。
李永贞他们愤怒不已。
这不止是打他们脸那样简单,这是要断掉他们在东番的根基,毕竟有这些人在,他们虽说在吕宋等地镇守,可也能获悉很多消息。
特别是来自大明本土的。
可现在呢。
人都被抓了,这线也就跟着断了。
这代表着什么?
这不得不叫人多想啊。
这件事情,如果他们没有自己的态度,那今后谁还敢围在他们身边?那今后他们还怎样在各地镇守?
甚至一些聪明的人,还猜到了别的。
只是这个想法有了后,他们就第一时间给压下去了。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
“这个方正化,还真以为自己是在南京,在东南,还觉得自己想怎样就能怎样。”沉默许久的李永贞,脸上带着冷意道。
“好啊,既然他背着咱们,在东番鼓捣这般大的事情,那这台北谁爱去谁去,咱家是不去了!”
“李太监,这不太好吧。”
听到这话的葛九思,却皱眉看向李永贞道:“如果不去的话,万一方正化添油加醋讲什么,叫皇爷知晓了,那……”
葛九思说这话时,一些人的表情变了。
对方正化,他们是不惧怕的。
但是对天子,尽管京城离东番极远,但他们心底却没有不惧怕的。
“他会添油加醋,难道咱们就不能?”
李永贞冷哼一声,“他方正化有密奏呈递的特权,咱家也有,咱家要叫方正化做的事,一五一十的都禀于皇爷。”
“咱家就在高雄待着,咱家倒是要瞧瞧,他方正化究竟还想怎样!”
“这次咱们要不给他一个教训,叫他知道东番不是他一个人说的算的,那以后啊,咱们的日子就难过了!!”
跟过去比起来,李永贞早不是那唯唯诺诺的性格了,在南洋那场风波结束后,他就前去吕宋镇守,跟他一起去的还有纪用、孟忠等人,而在吕宋这个地方,不止有郑芝龙所部驻扎,还有祖大寿所部驻扎,除此以外,还有魏忠贤认的不少干儿子干孙子在,这吕宋啊,早就成了大杂烩。
但由于毗邻着东番,又有一条海峡能去往东倭,这也使得他们在吕宋坐镇以来,暗地里收到众多的孝敬。
这其中就有荷兰海商的。
毕竟对于商人来讲,放着利益不管不顾,这不符合他们的脾性。
冲突,该有有。
矛盾,该有有。
但是别影响到私下的贸易往来。
毕竟东倭那可是宝地啊。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也别就咱们在啊。”纪用听到这里,眼珠子转了转,看向李永贞说道。
“他方正化不是把海关的人全抓了吗?好啊,那咱们就叫一些海商来东番停靠,给海关送银子,这总可以吧?”
示威?
这法子好啊!
一些人听到这里,神情变得兴奋起来。
站在他们的角度,方正化的所作所为,就是在给他们斗法呢,来而不往非礼也,方正化能做的事,他们也能做。
魏忠贤的话,他们是不敢有反对的。
但是别人,真不好使!!
当处在一定位置时,有些事就不是退两步那样简单的,明知道会有一些事发生,但也必须要顶着干。
因为不这样做的话,那损失的就不是利益那样简单了。
从魏忠贤离开东番后,李永贞他们就在想一件事,今后这东番啊,这南洋啊,他们必须要增加影响力才行。
至于别的,他们才不会考虑。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站稳脚跟,才能确保权势与地位。
毕竟他们在南洋各地镇守时,也都知道东南发生了什么,这对他们来讲是一次机会,如果这次不把机会把握住了,那今后会发生什么,就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事了。
这世上没有一个是蠢的。
他们在吕宋各地干的事,他们知道要叫天子知晓了,会带来什么,可事情已经干了,手也伸了,那就不是想停就能停下的,毕竟这背后牵扯到的太多了,既然是这样,那他们就必须要谋取一条后路才行。
李永贞他们商量着对策,尽管有些事没有挑明吧,但他们彼此间都知道怎么回事,一切都在不言中。
……
四月底的天,比先前要热不少。
哗哗哗~
一场毫无征兆的暴雨,在台北降下。
西缉事厂驻所。
“厂公,咱接下来怎样做?”
韩赞周眉头紧锁,看着一言不发的方正化,“李永贞他们待在高雄港不出,这前后有不下数百艘海船停靠在高雄港等处,甚至这几日连台北港也有了。”
“他们干的事情不痛不痒,但却影响到了海关的一些运转,长此以往的话,只怕会出现更大的问题。”
“这摆明是在打擂台。”
王承恩紧随其后道:“如果咱家没有猜错的话,要是咱们不做些什么,后续会有更多的海船停靠到东番诸港。”
“李永贞他们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告诉咱们,这东番不是想怎样就怎样的,如果被抓的那些人不放了,只怕……”
“只怕什么?”
方正化笑笑,打断了王承恩所讲,“他们还能造反不成?他们敢吗?”
他们当然不敢啊!!
韩赞周他们听后,无不在心里暗暗道。
如果真的敢的话,那他们就不是干这些事了,而是直接集结能集结的势力,齐赴东番一带了。
当然,他们要真这样做,就不会一直待在高雄港了。
而是跑回到吕宋等地去。
现在的情况,明显就是在跟他们博弈,试探,想以此看看底线究竟在哪里。
“方厂公。”
而在这时,堂外响起曹化淳的声音。
方正化他们循声看去。
这次,方正化没有站起身,而是坐在那官帽椅上,静静的看着曹化淳走进来。
“曹太监。”
韩赞周、王承恩他们微微低首道。
“方厂公,这件事打算怎样处置?”
在跟韩赞周他们回礼后,曹化淳快步朝方正化走去,“这件事必须要从快解决才行,如果叫南洋的海商,特别是那帮西夷海商知晓,东番一带出现这种事情,势必会叫一些人生出别的想法。”
“别的想法?”
方正化笑笑:“难不成他们还敢进犯东番不成?”
曹化淳沉默不言。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
当初魏忠贤在的时候,南洋出现那种风波,就是荷兰人、西班牙人在背地里鼓捣的,因为他们经过这些年的探查,愈发看出东番的重要性了。
特别是对荷兰人来讲,由于东倭那边,只允许他们前去通商停靠,这也使得他们迫切想掌握一条海上通道,以此来确保他们在东倭的利益。
在过去,吕宋这个地方被西班牙人掌握着,这使得他们想要以此航行到东倭去,必须要跟西班牙人打好关系。
“当初在抓海关的人时,咱家就想过这种事。”
方正化眼神凌厉道:“只是咱家没有想到,李永贞他们的胆子会这样大,还好,咱家奉旨来东番了,不然的话,这要是再过几年的话,他们眼里可还有大明律法,可还有别的?”
这就是方正化。
你要是好好跟他说,那一切都好说。
但你要是敢用强的,那他比谁都强!
当初在奉旨南下,前去南京的时候,朱由校就曾对方正化讲过,对于一些魑魅魍魉来讲,你越软弱,那他们就越强势。
想要确保利益不受损,社稷不被啃噬,那就必须要拿出强硬的态度才行!!
“方厂公打算就这样僵持下去?”
曹化淳听到这,有些紧张的看向方正化。
“为何要僵持。”
方正化嘴角微扬道:“李永贞他们不是放出话了吗?指名道姓要叫咱家前去高雄吗?好啊,那咱家就去见他们!!”
“厂公不可啊!”
“高雄不能去啊。”
“厂公,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今下高雄那边可聚集着……”
可方正化话音刚落,不等曹化淳说什么,韩赞周、王承恩他们就出言劝道,谁都知道这是个坑,明知是坑,哪有跳进去的道理啊。
即便是要解决这场危急,想别的法子也行啊。
“这就惧怕了?”
方正化撩袍起身,看向韩赞周他们,“这次,咱家自己去,你们都留在台北,把抓的那些人,该审的抓紧都审出来。”
“咱家倒是想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招等着咱家!!”
现在对方正化来讲,把海关的人,还有曹化淳提供名单的人,一个个全都审讯出来,把他们身后的人一个个都揪出来,这才是最关键的。
但做这件事之前,还不能叫东番的局势生乱,因为一旦生乱的话,那局势就可能失控,而这不是他想要的。
“方厂公!!”
曹化淳震惊的看向方正化。
他知道方正化有种,但是没想到方正化这般有种,孤身一人前去高雄,这要是出任何差池,西缉事厂可就群龙无首了。
“厂公,勇卫营集结完毕。”而在此等态势下,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在道道注视下,披甲挎刀的李鸿基,昂首走进了堂内。
直到这一刻,很多人才知方正化是怎样想的。
这是要找李永贞他们扬威啊。
“曹太监,在咱家离开台北期间,这有些事啊,西缉事厂可能需要仰仗您来帮衬了。”方正化对李鸿基点头示意,随即便看向曹化淳说道。
“有些事既然选择做了,那就必须要做好才行,海关要整饬,农场、工坊要整饬,这东番是大明的东番,现在有些人,觉得他们立功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了,那咱家就叫他们知道,大明律法不是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