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放我出去!!”
“你们完了!!我干爹知道此事,定不会轻饶你们!!”
“啊!!别打了,我招!我全招了!!”
“你们凭什么抓我啊!!”
西缉事厂驻所,各种声音此起彼伏,空气中飘散着淡淡血腥味,进进出出的厂番忙碌个不停。
此前,方正化领西缉事厂进抵东番,在来到台北没有任何动静,这让不少在暗中观望的人很是不屑。
人的名树的影。
魏忠贤在东番这些年,凶名是深入人心了,只要是被东缉事厂的人盯上,那就没有不掉层皮的。
正是靠这股狠辣,魏忠贤才能在东番坐稳了,以此来逐步扩大影响力,继而使南洋局势有变化。
也恰恰是这样,难保有好事的人,会拿方正化去跟魏忠贤比较,东西两缉事厂那就更不用说了。
“厂公,这帮硕鼠真够贪的!!”
正堂内。
韩赞周眉头紧锁,指着眼前一摞卷宗,语气低沉道:“这才审了不到一半,可据那些交代的,初步核算的各色金就有17万两,各色银200多万两,这还不算完,各种玉料、宝石、皮草、珊瑚等众多,这部分赃物需查抄押运来,才能具体核算它们的价值。”
“不止是这些。”
“在他们名下还经营有大小商号,其中以粮、布、丝、茶、瓷等为主,而这部分商号暗中与一些西夷海商保持密切联系,这西夷海商以荷兰海商为主,直娘贼的,他们等到气候合适了,就以东番作为跳板,经琉球一路北上航行到东倭去。”
“这些货物在卖到东倭后,一部分拿成色极佳的金银来换,一部分则以东倭的女人,还有别的来置换。”
“厂公您猜怎么着,跟这些荷兰海商有联系的奸佞败类,一边拿着政策给他们减免海关税,一边还想方设法的掺杂金银,继而拿到浙江、福建等地去,据一些人交代,这部分掺杂金银,要么拿去私铸新币,要么就渗透到众多县城去。”
“这还不算完呢,从东倭运来的女人,转运到扬州等地去,咱家先前还奇怪呢,为何东南那边,近些年来,会多不少东倭女,原来根子是在这里啊!!”
方正化的眉头紧皱起来。
他猜到逮捕海关的贪官污吏,肯定会查到一些不为人知的事,但是叫他万没有想到啊,这东番居然跟那般多地方有如此牵扯。
别的不说。
单单是假币这一块。
以蒋臣为首的侦缉队,过去在东南诸省可查获不少,有一部分私铸金银料,蒋臣他们查到了来源,但是有一部分却始终是个谜。
没想到居然有东倭那边的。
方正化知道,这绝非是东番一地,就能鼓捣出来的,这背后肯定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很多人的眼里,距离隔了远了,那彼此间的利益就不可能有效捆绑在一起,但是很多人却忘了,为了利益,有些人什么都能干出来。
关键是就东番这条线来看,这个隐藏极深的利益线,是具有一定的时限性的,毕竟要跟东倭在海上保持联系,这季节是必须要考虑的。
“现在想想啊,曹化淳当初叫我等查海关,不止是因为李永贞他们啊。”王承恩听到这里,眉头微蹙道。
“他在此之前,肯定是查到了一些什么,只是查到的东西不多,关键是在他麾下可调派的人手,没有我西缉事厂的人多,所以……”
“这还用说嘛。”
高时明此刻道:“别的不说,单单是在东番沿海各地海关,那么多的人被抓,后续还会抓很多人。”
“可这些人被抓,短时间内是补不上的。”
“海关有多重要,诸位也都知道,皇爷对海关有多看重,诸位也都清楚,西缉事厂能干这种事,那是因为咱们有这个底气。”
“到现在,你们谁听到海关有生乱的消息?”
“每年经停东番沿海诸港的西夷海商,南洋海商,还有我大明海商不计其数,这东番海关要是敢出乱子,这损失就太大了。”
“损失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魏厂公最初竖立起的威慑,也将遭受到不小的冲击。”褚宪章开口道。
“咱家这话或许有些大逆不道,但在今下的南洋啊,魏厂公的威慑,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啊,要比咱大明律法要厉害。”
“毕竟横行在南洋的众多群体,有不少都是亡命之徒,那是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所以曹化淳才不敢轻举妄动。”
也正是这样,皇爷才会叫西缉事厂南下啊。
方正化听到这里时,心底生出了些许感慨,在东番待的时间越久,方正化就想的越多,与此同时也生出了庆幸。
庆幸什么?
庆幸魏忠贤离开东番了。
如果魏忠贤不离开东番,要敢在东番待个几年,那东番名义上是属大明的不假,但实际上却成魏忠贤的后花园了。
野心是会受环境的影响滋生出来的。
现在魏忠贤不敢有想法,不代表时间久了就不会有啊。
毕竟李永贞他们都变味儿了。
这要是他们一直吹风,说些什么话,魏忠贤现在不想别的?
不见得吧!!
所以魏忠贤离开东番,先是回了趟京城,然后又去了东南,这沿途的种种变化,被魏忠贤看在眼里,那同样是不小的震慑。
关键是这种震慑是无声的。
可无声的恰恰最厉害。
“行了,不聊这些了。”
想到这些后,方正化摆手道:“不管曹太监是怎样想的,这次我等能在东番做成这些,曹太监还是出力不少的。”
“如果没有他这位东番镇守太监的默许,你们不会真以为西缉事厂干的一些事,就会如此顺利吧?”
韩赞周他们相视一眼,无不点头表示认可。
的确。
作为东番地界唯一的镇守太监,曹化淳的权势还是挺大的,也是这样,方正化也庆幸在魏忠贤离开前,把当初派到东番各处的镇守太监,一个个全都从东番请出去了。
如果不是这样,东番遍地都是镇守太监,那他们认的干儿子干孙子,还有招募的各类人手,必然会把东番搞的乌烟瘴气。
在开拓东番,李永贞他们是立下了大功,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环境的改变,他们的心思也都发生改变了。
这在王朝的开拓期间,是无法避免的现象。
一些人,在开拓之际明明立下功勋了,关键是还对他们进行赏赐了,可在一个地方待的时间久了,身边聚的人多了,接触到的人或事杂了,难保就会有一些想法,明明这地方是我拼死打下来的,凭什么要交给别人?
这就是人性。
所以在朱由校看来,任何政策与体制,都具有一定的限制性,想要叫国朝平稳的向上攀爬,就必须要到一定周期就进行大的改革。
而在周期之内,这小改革就不能停!!
中枢与地方复杂就复杂在,既是从属关系,又是对立关系,毕竟你拿到的多了,那我能用的就少了。
“现在对我等来讲,要加快审这帮奸佞败类。”方正化继续道:“趁着李永贞他们没有回东番前,就要把与之有牵连的,还没有抓到的悉数揪出来。”
“斩草不除根,麻烦就停不了。”
“海关是何等重要的存在,东番是距我朝很远,但也是我朝的一部分,既然是这样,那就要守我朝的律法还有规矩。”
“喏!!”
韩赞周他们当即起身应道。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做事风格,在南京待的这些年,方正化做的事,讲的话,已经深深影响到韩赞周他们。
更别提方正化提督的西缉事厂,还不定期的在内部进行整饬,以剔除掉那些被拉拢,被腐化的群体。
所以在明确做一些事后,方正化的态度,是谁都不敢轻易违背的。
能力固然重要,手段同样重要!!
……
一连多日,局势依旧。
“曹太监来我西缉事厂,怎么不提前说一声。”驻所外,穿着蟒袍的方正化,在一些人的簇拥下,笑着对过来的曹化淳道。
“这样,咱家也好提前有个准备,这仓促下,咱家什么都没有准备,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摆了多大的架子。”
“呵呵,方厂公说笑了。”
曹化淳笑道:“咱家知道西缉事厂忙,所以就不请自来了,方厂公应不会怪咱家吧?”
“怎么会。”
方正化笑着摆手,“曹太监能来,咱家是很欢迎的,请!”
“请!”
一番寒暄之下,众人进了正堂。
“曹太监这次来,是为了海关的事?”
方正化呷了口茶,遂将茶盏放下,笑着对曹化淳说道。
“算是吧。”
曹化淳笑笑。
那就是还有别的事。
方正化双眼微眯,这几日的加紧审讯下,被抓的那批奸佞败类,又有不少撩了,可拼凑一些供词,叫方正化心里是很震惊的。
一些机密消息,已经被方正化派人送往东南了。
“想必这些时日查下去,方厂公应该查到不少东西吧。”曹化淳撩撩袍袖,看向方正化说道。
“在东番发展的这些年,来自东南,来自南洋的一些势力,也随之在东番悄无声息的扎下根了。”
“发现了。”
方正化双眼微眯道:“跟东南的情况不一样,东番这边,西夷的人能停靠,能在沿海置办产业。”
“曹太监,有句话咱家想问问,在东番流通的新币,关于假币的规模恐不少吧?”
“是不少。”
曹化淳皱眉道:“最猖獗的时候,已经搅乱秩序了,为此魏厂公放出了狠话,只要抓住假币的,别管是流通的,亦或是持有的全都抄家。”
“也是这样,使得假币之风被压下来了。”
“可从魏厂公离开东番后,这股风潮就有出现了,而咱家叫西缉事厂的人,先从海关这方面出手,有一部分的原因就在于此。”
“那曹太监这次来,是为了何事?”
方正化先是点点头,随即看向曹化淳道。
“咱家想跟方厂公联手,对东番所辖大型农场,还有一些工坊展开清剿。”曹化淳沉吟了刹那,表情严肃的看向方正化道。
“在咱家暗查一些事时,就发现一些管事,背地里与一些人勾勾搭搭,他们借着职务上的便利,关键是所处的位置隐蔽,所以就在暗中干一些勾当,这其中就有私铸假币。”
“这些年,通过承宣布政使司这边,查到不少无名案,当初魏厂公在发愁南洋的事,对这些没有太上心,但咱家一直都在查……”
东番的事儿还真不少啊。
方正化眉头紧皱起来。
东番跟大明任何一处地方都不一样,这里的土地,超过九成半是属官田性质,剩下的才是私田,这些田亩则集中在沿海地带,目的就是为了吸引人来置办产业,继而拿他们的金银来发展。
也是这样,使得东番有很多农场,这些农场推行的政策,跟大明本土推行的也不太一样。
“曹太监,您掌握的证据确凿吗?”
想到这里,方正化看向曹化淳道:“要是确凿,那我西缉事厂倒是能抽调人手,尽快把此事办了。”
“确凿!!”
曹化淳开口道:“咱家知道,方厂公是顾虑李永贞他们快到了,此事只要准备得当,再调勇士营等处一起协办,是可以尽快解决好的。”
“至于审讯,咱家觉得还是在西缉事厂最好,现在,咱家对东番的一些人是不信任的,他们……”
“那就办!”
听到这话,方正化当即表态道:“咱家这次奉旨南下,就是为了帮皇爷分忧,帮皇爷铲除奸佞的,既然东番有这种事,那西缉事厂义不容辞!!”
“好!!”
曹化淳难掩激动的起身。
而陪同的韩赞周、王承恩几人则露出复杂的表情,毕竟海关整饬一事还没有结束,现在又要干这些事,这人手只怕会有些捉襟见肘啊。
不过方正化既然这样讲了,他们也不好当着曹化淳的面说什么,只是对于此事该怎样办,他们都生出各自的想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