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一个身形瘦高，长相清秀的男子。他着一身浅青色素衫，虽说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缀饰，但确是个整洁素净的书生模样。
他生就一对好看的桃花眼，眼下有一枚生动小痣，笑起来眉眼弯弯，和身边的小女娃如出一辙。
“舅舅！”
月牙一见到来人就开心地扑了过去，亲昵地蹭着舅舅。
莫师傅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高兴地走上前，双手不住拍打着他的肩膀：
“乘鞅！？哈哈，像个大人了！”莫师傅连忙把莫乘鞅拉到众人面前来，把他介绍给大家，“这是我妹妹的大儿子莫乘鞅，那是我妹妹的小女儿莫遥，俩孩子知道大人要来，特地过来迎接陆大人了！”
莫乘鞅微笑着看向卫清酒，轻言细语地道：
“姑娘想买些书，正巧在下有个小书摊，可供挑选的书目不少，文房四宝我也有些研究，都可以带姑娘去，节省时间。”
“太好了，那就有劳乘鞅哥了。”
两人相谈甚欢，一直没吭声的陆随不为人察地皱了皱眉，抬步走了。
陆一看了看卫清酒他们，赶紧追上陆随：“大人，不去街上了吗？”
“他们去吧，我回驿站。”
陆一回头看了一眼莫师傅和卫清酒，有些沮丧地跟着陆随去了驿站，还不忘让人把被五花大绑的潘行舟一并带了回去。
难得的自由时间，卫清酒跟在莫乘鞅后头，欣喜地看着街市的景象。
今日正好撞上当地的小灯会，越到午后过来的商贩就越多，好生热闹。
莫乘鞅把月牙高高举在肩头，两人嘻嘻哈哈在前面走着，还时不时有人停下来和莫乘鞅嘘寒问暖地打招呼。
卫清酒侧头问：“莫遥姐，乘鞅哥还挺受欢迎的啊。”
“是啊，哥哥在茂园摆了书摊，平日里免费帮一些不识字的乡亲代书写信，摊上的书都让孩子们随便看，休息时还常去郊区县城讲学。不是我吹，我兄长这样的好人，茂园从头到尾也找不出第二个啦。”
卫清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想起方才潘家两兄弟，再问莫遥：“刚才潘家那两兄弟经常欺负姐姐吗？”
“不是经常欺负我，是经常欺负大家！”一提到潘家，莫遥的表情立马就变了，就像提到什么很过街老鼠一样。
茂园县的县令叫潘昂，发妻生了两个儿子以后便病重离世了，后来又娶了个年纪轻轻的续弦，面对两个与自己年龄几近相仿的儿子束手无策，只得放任他们顽劣。
小儿子潘桥生性贪色无脑，平日里正事不做，多爱流连于烟花之地，路上遇见很多年轻漂亮的姑娘也会对其动手动脚，甚至连成亲有孩子的女子都不放过，因此惹了很多人的不满。
而他的哥哥潘行舟比弟弟更聪明些许，他不仅仅好女色，还好赌，在茂园县可谓是无恶不作，横行霸道。
只要是他想做的事，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一定要达成目的。
“你是不知道，之前潘行舟心血来潮开了家酒家，里面的酒水贵得都没人敢走进！你猜怎的？他就派人站在门口，路过一个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拉进去，胡乱点一通后能付钱就放走，付不了就写欠条，哪有这样子做生意的！”
他明明可以直接抢钱，他却还给你吃顿饭。
听到这里，卫清酒疑惑地问：
“这么嚣张？为何这里的百姓从不反抗？”
莫遥摇了摇头：“潘家孩子可恨，潘县令却是顶好的，每每儿子犯了什么错，他老爹就亲自出面帮他擦屁-股，赔钱的赔钱赔礼的赔礼，乡亲们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走在他们后头的莫师傅双手背在身后，满脸骄傲地插-进两人的话头：
“现在好啦，咱们大人来了，茂园有福了。”
三人说笑着，在热闹的街市里游玩。
月牙远远地朝莫遥跑过来，左手拿一个糖人，右手提着一个小鱼灯笼，咯咯咯笑着，像只快乐的小鸭子。
莫遥把她抱起来，对着肉嘟嘟的脸蛋亲了亲：“舅舅呢？”
“哝，他说帮姐姐挑好笔，在那铺子里好久好久！我就来找娘亲啦！”
卫清酒听见莫乘鞅为自己的事在费心，自己还在后头看窗花，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跑过去，顺着月牙手指的方向，走进了那家文房铺子。
与街道的热闹不同，这家墨宝斋隔音不错，内里比外面安静了许多，墙上还挂着许多挂画，颇有风雅。
莫乘鞅正站在掌柜的面前，手里拿着两支毛笔，对着烛火极其认真地比对着。
看到卫清酒来了，他笑着招了招手：“快来，这两只狼毫都是极好的，这里还有只兼毫，聚锋蓄墨都是顶好的，你看看哪支比较顺手？”
掌柜的笑着摇了摇头：“我当你怎么挑的这么认真呢，原来是帮姑娘选的，乘鞅，这样，这位姑娘喜欢上哪一支我就送给她了，上次你帮我老娘抬了两担子水，我还没好好谢谢你。”
卫清酒有些不好意思，怕是被掌柜误会了两人的关系，连连摇头拒绝。
莫乘鞅反倒是从容，当下便应下了：“卫姑娘，你就拿着吧，就当我欢迎你来茂园县送的见面礼。这家掌柜的我相熟的，回头我再送他几幅字画，不打紧的。”
“哈哈，是的呀，乘鞅人好，我们都喜欢他，不知道姑娘喜欢不喜欢，”掌柜的用暧昧不明地眼神看向卫清酒，一副想做好人好事的表情，“他长相俊朗又有文采，人品咱们都能给他做个担当，我要是女子我都非他不嫁啦！”
“——怎么，本官就这么一会儿不在，你就已经谈婚论嫁了？”
安静的铺子里忽然响起陆随低沉的声音，卫清酒愣了愣，回过头去。
却见穿了一身白的陆随黑着个脸看着自己。
“大人怎么来了？”
“怎么，我来妨碍你说亲了？”陆随不假思索地开口，话语中似有若无地带着刺儿。
莫乘鞅尴尬地笑了两声，正想解释，又被陆随打断。
“你不必对本官笑盈盈的，不爱看。”他眉宇间充斥着锐利的锋芒，波澜不惊地看着掌柜的手里拿着的三只毛笔，说道，“都包起来，陆一，付账。”
站在后面一直没敢吭声的陆一偷偷朝卫清酒撇了撇嘴，乖乖掏出钱包付账。
掌柜的自然不敢再多话，乖乖地包好毛笔，交到卫清酒手里。
“继续，去买剩下的。”
陆随淡漠地看了卫清酒一眼，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头都没回一下。
他不是征求意见，更像是命令。
卫清酒有些不悦，她跟在陆一身后，嘟囔着问道：“大人不是说回驿馆？怎么带着一肚子火又出来了。”
陆一贼眉鼠眼地捂住嘴，小声说：
“大人回了驿馆又在榻上翻来覆去的，说是灯会吵得他心烦，不如出来算了，顺便买支好看的……”
“陆一！”
还没说完，前头的陆随停住了脚步。
陆一和卫清酒抬头一看，莫师傅和莫遥和人碰上了，那两人身穿同色常服，衣着朴素整洁，像是一对父女。
只是他们不知道站在那说什么，表情有些奇怪地尴尬。
方才一直没在敢吭声的莫乘鞅忽然开了口，告诉他们：
“那位就是县令，潘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