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天的功夫，潘家二少爷涉嫌杀人被收监的事，就几乎传遍了整个茂园县。
虽说没有半个人对此表示庆贺，可是喜悦还是难以抑制地出现在每个人的脸上。
莫师傅回家和家人团聚了，陆一也被派去护送潘行舟回潘府。
陆随想着再去打听打听，看能不能确定死者的身份，卫清酒也跟着一起到街上去。
两人先到面馆坐下，一人点了一碗面，在门口就听见面馆老板满面红光地宣布，今日凡在面馆用餐的客人，每桌都送一盘下酒小菜。
卫清酒看着周围一张张笑脸，忍不住感慨：
“看来这潘桥平日里真是没少欺压百姓啊。”
正在这时，店小二端着餐盘走了过来，把两人的汤面端上来后，还给他们这一桌送了一盘酱大蒜作为赠送的小菜。
卫清酒对店小二道了声谢，问道：“伙计，掌柜的是有喜事了，这么开心呢？”
“哪儿呢，不用交保护费了，可不得开心嘛，”店小二笑眯眯地抬头，对着身边的陆随定睛一看，愣住了，“这，这可是大恩人陆大人？”
听人说陆随陆大人天人之姿，气质不凡，而今一看果真鹤立鸡群。
一听见陆大人的名字，周围吃面的都不由自主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向陆随表达了由衷的谢意。
这可是为民除害才有的待遇。
回应完感恩戴德的百姓们，卫清酒这才舒一口气：
“怎么感觉做成了件好事，面都变好吃了。”
她看上去心情不错，陆随却眉头紧锁。
问了关口把手的侍卫，问了供应住所的酒家，都说近来没有遇见过这个可疑的外乡人。
卫清酒问：“大人觉得潘桥嫌疑大吗？”
“他一定有关联，但不一定有罪。这么顺理成章的摸排到他身上，反而让人觉得可疑。”陆随说着，正想低头吃面，酱大蒜的气味扑鼻而来，弄得他全无胃口。
卫清酒看他的样子不甚滑稽，笑道：“这时候吃这个菜确实有些不合时宜，在我们那，要入冬吃这个下酒，口中辣辣的，也不觉着冷了。”
“你要吃这个可别对着我说话。”
陆随嫌弃地把酱大蒜往卫清酒处推了推。
推到一半，他忽然停住。
“如果要掩盖气味，直接给死者灌酱大蒜的汤汁，或是其他什么味道浓郁的汤药不就行了？为何要费劲找味道浓烈的毒酒？”
卫清酒口中嚼着面，思考着陆随的话。
陆随放下筷子，顺藤摸瓜地想：“我们的思路也许错了，凶手说不定并不是想掩盖潘神酒的味道，而是想让我们发现，死者是被毒死的。”
倘若验尸的仵作闻到了死者口中的药酒味，在检测其口中的毒性，很快就会下出死者是被毒药毒死的定论。
而最后，请死者喝了潘神酒的潘桥，就是嫌疑最大的凶犯。
陆随瞳孔一震，起码站起身：
“死者的死因，是什么？”
“不是验了吗，没中毒……”卫清酒也愣住，她缓缓放下筷子，回想着验尸的过程，“不是溺死，也不是毒死，我们只顾着调查他为何喝了那潘神酒，却忘了调查他真实死因了。”
死者的身份和死因，他们都还什么都不清楚。
“去衙门，重新验尸。”
言罢，两人同时起身，陆随一口面也没吃，直接大步朝衙门走去。
卫清酒从口袋里掏出银钱放在桌子上后，也跟了上去。
两人很快来到了衙门的验尸房，在捕快的带领下，决定重新检验尸体。
卫清酒蒙上面罩，这一次，她把浮尸的衣服都褪尽，需要极其细致的查询死因。
“很奇怪。体表无外伤，也没有用茜草隐藏伤痕，脖颈无勒痕，舌未伸也非窒息死。”
陆随思索片刻：“莫不是疾病死？”
“不是，”卫清酒摇头，“病死者多面黄肌瘦，眼白发黄，若是因病猝死，面色应呈紫红状，按压腹部口鼻将有口涎泡沫出，种种迹象皆不符。可我看上去，的确就像是外伤暴死，为何找不到创口呢？”
想着想着，她忽然想起发现尸体那日，那个少年说过的一句话。
他曾说过，在发现尸体的时候，像看见了什么晶亮亮的东西。
可是纵观尸体，没有任何会发亮的饰品，或是铁器。
“难道凶器，还在他身上？”
卫清酒的视线逐渐上移，看向了死者的发髻。
死者的发髻虽说在水中泡的些许散乱，但还是能看出一个发髻的样式。她小心翼翼地解开发髻，拨开乱发对头皮进行检查。
“死因，我找到了。”
听见卫清酒的话，陆随也俯身下去看。
只见死者头颅正中，赫然埋入了一根两指宽的铁钉。
卫清酒观察着铁钉周围的皮肉组织，道：“这样粗的铁钉入头颅，不知道钉入多深，但人体的颅骨是有一定硬度的，凶手一定是随身携带了钉颅工具，一击毙命。”
若是钉颅的位置有所偏离，未伤及重要血管等要害部位，一般不会致死。
“凶手多半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此等杀人手段，一般人是不会想出来的。”
“杀手……”
卫清酒像是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验尸房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竹篦子。
她的情绪变得紧张起来，在经过陆随身侧时还险些滑倒，幸亏陆随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陆随低声问：“发现了什么？”
“我不知道，这只是我的猜测。”卫清酒打开尸的衣服，露出整个胸口，随后她用手测量着尸体的位置。
左胸往左两拳处，腰侧肩的位置。
她用竹篦子用力的在侧面刮打，刮打的范围一点一点扩大。
没过一会儿，在她刮打的地方，竟然显现出了一行字迹。
陆随有些惊讶地敛眸：“这是——”
“这是刺字，用艾草熏炙或是用隐藏痕迹的药酒敷过，可以将刺字隐藏起来。”
死者腰上的刺字逐渐清晰，上面写着：
拾柒·长平·冉牛
刺字的最后还有一枚枫叶的雕青。
陆随是第一次见到钉颅的案子，可是这枫叶的雕青他是曾见过几次的。
从前京中也有过几个不知名的死者，被抛尸在山上，死法各不相同，但身上的不同位置都有这枫叶的雕青。
大理寺曾组了专人彻查这种雕青，可是对此均是一无所获。
“你是如何知道此处有刺字？又是你那本书上曾记载的？”
卫清酒眉头紧锁：“是的。曾有一个杀人者在下狱后遭人暗杀未果，好不容易被保下一条命来。待他醒来时就交代，说他们是在一个神秘的杀手军队中，每个杀手都会在左胸向左两拳处文上自己的编号、出生地和姓名，倘若执行任务时意外身亡了，或者被判了极刑，同伴会根据这个把他的尸体送回家中。”
无奈那名杀人者刚刚死里逃生，只交代了这么些就休息了，第二天再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被第二批赶来杀手给杀死了。
“这些杀手每一批都有特定的杀人方式，有的用毒，有的用刀刃，最特别的就是用颅钉，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
陆随想着，虽然之前遇见的那些枫叶雕青都在不同的位置，但枫叶的雕青肯定也这个杀手的组织有关。
如果是这样的话，找到这个案件的凶手，说不定可以牵出更大的案件。
陆随蹙眉：“潘桥说那日去他家喝酒的有两人，很有可能是两个杀手起了争执，所以另一个就把冉牛给杀了，然后灌了毒酒从而嫁祸给潘桥。”
“有可能，我还有一个知道的消息，但不知道准不准确，”卫清酒迟疑片刻，微微抬眸，浓密的长睫轻轻颤动，如同蝶翅一般：
“这个杀手组织的头目，应该是‘无用刀’。”
天涯六恶刀中的一员，天涯无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