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已破晓,昨夜发生的命案成了全城的谈资,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
驿站里。
漆黑的房间里只放着一桌一椅,房中的两盏油灯晃着光影,照的人心里发慌。
被饿了一晚上的潘行舟睁开眼,驿馆的伙计心惊胆战地端上来一盘稀粥喝小菜,头也不敢抬地又溜了出去。
潘行舟被绳子绑在凳子上一夜,此刻粥饭的香味飘散过来,馋的他狂咽口水。
他尝试着挪动凳子,一点一点往桌边移动,还没挪动几步,房门就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是打着呵欠的陆一,还有背着一个小木箱的莫师傅。
“哟,醒啦,大少爷?”
陆一路过潘行舟的时候还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绕过他坐到了桌子的对面。
刚坐下, 他就笑了起来,不怀好意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你别怕,我俩奉了陆大人之命,来对大少爷问几句话。问完了就给你松绑,让你吃东西。”
莫师傅点头,笑得慈祥:“那我们就开始了?”
潘行舟知道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是要对他审问了,被关了这么一天,他还不知是什么案子,只得先开口问:
“我承认当街调戏,大不了也像打我弟弟那样把我打一顿就是了,何故要把我抓来!”
“调戏?没这么简单吧。”
陆一双手交叉相握,面上是一副什么都知道的表情,“我们今天要问的,是一个最近才来到茂园县的外乡人,让我提醒提醒你?此人还喝了你家的潘神酒,如何,想起来了吗?”
潘行舟听到潘神酒先是一愣,脸上闪过几分慌乱。
但陆一说的含糊其辞,并没有完全把潘行舟唬住。潘行舟茫然地摇了摇头,答道:“外乡人?这段时日来茂园县的外乡人不就只有你们吗?”
陆一拍案而起:“你不要装了!你弟弟潘桥都已经全招了!”
潘行舟笑了笑:“不可能,因为我们没有什么罪可招。”
……
另一头,同样也是在一间漆黑昏暗的房间里。
潘桥坐在冷板凳上,屁-股疼得左摇右摆。
他看着坐在对面的卫清酒和陆随,开口道:
“陆大人,多少有点不讲理了吧,我喝我自家的酒,喝再多也不能把我抓走审问吧?”
陆随从卫清酒手边的小箱子里拿出一个布包,放桌子上轻轻一放,小布包里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潘桥伸长脖子去看,布包露出来一个角,里面赫然放着一些奇形怪状的刑具。
“你不用紧张,”卫清酒自然地把那布包重新盖上,笑道,“你只用告诉我们,你这三坛潘神酒都有谁喝了,分别喝了多少,是什么时候喝的。都交代清楚了,大人就会放你回家了。”
潘桥看着那些小刑具,嘴巴张了张,又垂眸合上了。
他心中思忖,这么小的布包,就算真的上刑大概也不会疼到哪里去吧?
像是猜中他心中所想,陆随从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爪子似的铁具,在手心里把玩。
卫清酒好奇地问:“大人,这是何物?”
“此乃鹰爪钩,是我从大理寺带出来的刑具,”陆随说起刑具的语气,就像在说一道菜一样平常,“我们抓到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就把这个戴在他们的手上,中间的爪子穿透掌心,其余的戴上穿透指甲,因为尖端是倒钩,取下来也是一件很费劲的事。”
卫清酒长长的哦了一声,又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器具来,问道:“这个呢?”
没等陆随接话,潘桥忽然大喊起来:
“你们不必吓我!我自己心情不好,偷偷取了潘神酒借酒浇愁,结果一下喝多了,就这么简单!”
陆随挑眉:“你一次喝了三坛?那酒坛子可不小,倘若你真能喝,我现在就让人端酒上来,你当面喝给我们看看。”
潘桥额角沁出汗来:“我开了恩典,和底下小厮一起喝的!”
“你还当真是我问你一句你说一句,”陆随冷声一笑,手中的鹰爪钩被他丢在桌上,发出清脆地声响,吓得潘桥全身一哆嗦,“你是不是真以为你是姓潘的,本官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卫清酒清了清嗓子补充道:“实不相瞒,大人此番过来,也不过是看看你的态度罢了,详细的情况,昨夜你兄长已经尽数都招了。”
听了这话,潘桥显然没有方才那样坚定了。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卫清酒:“我哥,他全招了?”
“不错,不然你觉得凭这些刑具,你哥哥能挨一夜吗?”
“不对,他怎么说的?不是把所有事情都推在我身上了吧?”潘桥大喘着气,开始不安分地挣扎起来,“陆大人,我全招,我说的才都是真的,我全招。”
陆随见时机成熟,不为人察地勾了勾唇角,抬眸对潘桥摇了摇手指:
“不必了,本官向来只给一次机会,你倒不如你兄长更识时务。”
“我说!”潘桥焦急地说道,“我之前看上个俏寡妇,想把她给纳了,可她有个邻居总在从旁阻挠,兄长就替我从外乡找来两个,两个杀手,但是我说了只是要教训教训他,断他个手或脚的……”
卫清酒写着写着,抬起头来:“雇杀手,请喝潘神酒,还三坛?你可真大方。”
“这茂园县的人手都是父亲的,为了不惊动他才出此下策。那日兄长有事出了县,让我亲自招待,还说这两人手脚干净,办事绝对不会透露我半分来,人家为了潘神酒慕名而来……。”说着说着,潘桥面上浮起几分怒气,“我哪知道这找来两个骗子!”
平日里潘桥大多都是些小打小闹,真要做点什么大事还是都听的潘行舟的。
潘行舟不知道从哪找来两个杀手,骗吃骗喝了一顿后就没了踪影,最终潘桥想做的事也没办成。
“喝完酒以后,他们去哪了?”
潘桥想了想,答:“最后剩下半坛还没有喝完,我听说父亲回来了,就赶紧让他们把剩下的带走了,再之后就没见过了。”
卫清酒认真记录着:“如此说来,你就是这两人最后见到的人了。”
“什么最后,我哪知道他们后面还去哪了,”潘桥说完自己的悲惨遭遇,求助般地看向卫清酒,“反正说我也说完了,那该死的邻居我也没把他怎么样,能不能把我放走。”
“放不了了,被你请喝酒的人死了。”
陆随说完,和卫清酒两人就抬起头,观察潘桥的表情。
潘桥此时的表情却有些耐人寻味,他没有意料中的惊讶,反倒毫不犹豫地开口问:“死的是哪一个?”
卫清酒呼吸一顿,回答他:“灰蓝色衣服的那个。”
“怎么是他。”潘桥有些失神地垂下脑袋,与其说是失神,更多的倒像是失望。
今日的审问比预想中要顺利许多,潘桥看上去像个草包,表现的也像个不怎么记事的二世祖,可正因为如此,他的话反倒让人值得推敲。
仿佛在避重就轻,刻意隐藏着什么。
见陆随起身准备离开,潘桥抬头问他:“大人,问完话了,我和兄长可以走了吗?”
“潘行舟可以走了。”陆随转头看向他,“你不行。”
“为何?”
此时卫清酒也记好了该记的,收好刑具后起身站在了陆随的身后。
她把手中的鹰爪钩凹成一个竖着大拇指的形状,笑着为潘桥解释:
“作为本案的最大嫌犯,你要被收监,等待过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