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随不紧不慢地走到陆老夫人跟前,在卫清酒面前第一次行了个端端正正的问候礼。
“母亲,近来身体可还安康?”
陆老夫人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有像寻常久别儿子的母亲一样热切关心,而是在看到陆随完好无虞后,用那双几乎和陆随一模一样的眼直勾勾盯着他:“今天起回府里住?”
“嗯。”
两人生硬的一问一答,场面十分尴尬,但周围的下人对此仿佛见怪不怪似的。
陆一笑嘻嘻地上前来,对陆老夫人说道:“大人在外头经常念叨着想回来看看老夫人呢,这会儿见到了又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了。”
“就你机灵。”陆老夫人明显对陆一的态度都比对陆随亲昵一些,但站在卫清酒的角度上来看,老夫人和陆随确实极为相似的。
两人都拥有着相同的臭脸,待人疏离的气质。
老夫人转过头,目光停留在卫清酒脸上:“你就是卫大人的女儿吗?”
卫清酒先是一愣,想起陆随自初见时曾说过,陆老将军生前曾于自己的父亲卫长路相识,那此番陆随特意去寻卫清酒,老夫人也是知晓的。
“回夫人的话,我的确是卫长路的养女,卫清酒。因蒙冤而下狱,多亏了陆大人出手相救,这才免除了牢狱之灾。”
陆老夫人情绪没有什么波动,只淡淡嗯了一声:
“亡夫离世前叮嘱过卫长路对他有恩,那就是对我们陆家有恩,从今日起你就在府上住下,子榭姐姐入宫前住的房间正好空着,你不必拘束。有任何人胆敢对你放肆,我会为你做主。”
卫清酒躬身道谢,老夫人也没有意愿和他们多聊,带着婢子回房中去了。
陆随带着她走过陆府花园旁的一条石头小径,整个花园内布置典雅,还有一个小荷塘藏在深处,若是到了盛夏,一定会绿意盎然。
安排给她的空房正巧在荷塘正对面,打开卧房的窗户,抬头能见星河,低头可见水中月,清雅非常。
卫清酒惊喜地看着宽敞整洁的房间:
“我真的可以住这里吗?”
“难不成你想整天待在房中吗?本官是雇你来干活的,你尚且当这是驿馆,是个睡觉的地方就行了。”
陆随嘴硬,卫清酒知道,他的意思是:是的,你以后就住这里。
“我已经提前让人把那日死在牢中狱卒的尸体调取了出来,明日晨起用完早膳后,我会带你去大理寺的停尸房验尸。只是现在天气愈发炎热,尸体的保存并不一定适合检验,你有把握吗?”
卫清酒认真地点头:“根据四时变动,验尸的方法也会有相应的改变,大人放心吧。”
“大理寺先前已经对尸体进行了初检和复检,你这次检验将是最后一次,定要在这一次把事情都做齐整了。”
把事情安排妥当以后,陆随便带着陆一离开了。
卫清酒把行李收拾好,换洗了干净的衣服后,长舒一口气躺在了床上。
长途跋涉的劳累让她一躺下就睡了过去,连锦被都还没有来得及盖上。
到了后半夜,她感到身体一阵湿冷,这才打了个激灵被冻醒。原是先前窗台的窗户没有关,夜间灌进的穿堂风吹的她喷嚏连连。
卫清酒下了床榻停在了窗台前,出神地看着窗外,听着草丛里隐约传来的蝉鸣,享受着片刻的静谧。
“酒儿妹妹。”
谁知道房中突然传来一句女声,吓得卫清酒猛地转身,右手摸向了腰间的银针。
眼前穿着夜行衣的是一个女子,她扯下脸上的面罩,露出了一张熟悉的美艳面孔。
卫清酒眨了眨眼睛:
“洛雪姐姐?你,你怎么?”
陆府戒备如此森严,她一个女子究竟是如何进来的?
洛雪有些不好意思地歪头:“看不出来吧,我是有些功夫在身上啦,实不相瞒,陆一要跟我过两招,还不一定能稳赢我。”
卫清酒把窗户掩上,拉着她的手坐到床榻边来,语气肯定地问:
“姐姐是为了顾霆尉来的吧?”
为了顾霆尉来的洛雪忽然被戳穿了来意,反而没有来之前那般坦率了,眼神飘忽地看着自己的足尖,心虚地否认:“算是也不是吧,毕竟都是很好的朋友,要想完全不在意也不对。”
卫清酒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和她聊了起来。
洛雪对自己来京州之前的身世只字不提,只说自己在来京州之前为了防身,学了一些防身之术,勤加练习之后,便有了现在不低的身手。
当时她落了困,是顾霆尉出手相救,才没让她冻死街头,而又是顾霆尉将她引荐给了陆随,陆随欣赏她的能力和手段,便将她收为己用,还借她银两给她开了一间小酒楼。
所以陆大人是她的伯乐,但顾霆尉是她的救命恩人。
“他虽然人轻浮不堪,但他是个十分正直的好人,一个好人不应该受这样的冤枉,白白地掉了脑袋。”
卫清酒问她:“我和陆大人定会全力以赴的,这你不用担心。但你特意这么晚跑到我房里来,应该不只是为了说这些吧?”
“是的,我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说到这里,洛雪扭扭捏捏地低下了头,朝她吐了吐舌头,“但是这件事不可让陆大人知道,所以我才选择来告诉你。”
“我有一次,差一点就要抓住焦堂印了。”
洛雪的醉意浓表面上是一个酒楼,里面有很多女子,其实这也是隶属陆随的一个情报收集处。
许多从她酒楼里嫁人嫁出去的女子,都会无偿地给洛雪提供一些情报,有些酒客知道洛雪的本事,也会为了银钱带着情报过来交换。
而醉意浓当中有不少成员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她们多半受了洛雪极大的照顾,所以大都忠心耿耿,不会说谎。
“那日,有一个姐妹打探的累了,就顺便在其他酒摊歇脚,谁知她听见了一个消息,正好和焦堂印有关。”
说话的两人听着像是从山上下来的小山贼,刚刚认了山头不久,正在聊着山上老大们的趣事,就这样听见了焦堂印的名字。
说是山头二把手原是一个城镇里的富商,家中良田都有万亩之多,他对自己唯一的夫人十分偏爱。有一日,夫人让他去山崖边的一处大树下摘一朵花,来证明自己的爱,那傻子还真就去了。
正如所有人设想的那样,一双黑手将他从崖上推了下去。
好在山崖当中断了一节,他在一个小平台上跌断了腿,被山头的人捡了回去。
好不容易养病养得差不多了,等他回去以后,却被家里下人打了一顿还赶了出来。
卫清酒不解:“为何?难道他的脸毁了吗?”
“不,这二当家的回家以后发现他从前的兄弟早已和他的夫人暗通款曲,两人已经结为了连理,并霸占着他的祖屋的财富,甚至连他的孩子也都不是他的血脉。他从前的下人都被遣散了,没有任何人认识他。”
这个人就是焦堂印。
焦堂印靠着女人和兄弟,做到了一城首富的位置,而原来那个富豪悲愤交加,就回山头打拼,成了现在的二当家,华彪。
“我现在说的这些就是前情了,根据那两个小山贼所说,华彪三个月前就放了话,要焦堂印的命。可没过几天,焦堂印就自己下了狱,躲过了这一劫。”
卫清酒抬眼惊讶地看向她:“那焦堂印越狱后,华彪会放过他吗?”
“你说的没错。”
“华彪派了几乎半个山头的人,追杀焦堂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