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随出神地看着卫清酒,全然没有意识到她已经醒了。
卫清酒缓缓地睁开眼睛,睫毛像蝶翅一般轻轻颤动着。
当她从迷蒙中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陆随紧紧盯着她的那双眼。
卫清酒也愣住了。
那双漆黑的眸子从未这样认真地看过自己,仿佛要看到最深、直至到她心里去。
她有些慌张地躲开目光,赶紧坐起身来,开口道:
“陆兄,你醒了。”
陆随这才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坐直身子,嗯了一声。
“闻香阁到啦。”
陆随和卫清酒不尴不尬地下了车,坐在店门口迎客的姑娘见到来人坐的是驴车,多少也有些懈怠地打着扇子,没精打采地走过来。
“几位老板是来享乐的还是来喝酒吃菜的?”
那姑娘看着卫清酒生得清秀,还多给她抛了个媚眼。
陆随没有搭理她,径直走进闻香阁,让她们的高妈妈出来见客。
那穿着花色彩裙的姑娘不悦地插着腰,拦在了陆随面前:
“这位老板,您这是在做什么呢,人家来都是来寻姑娘的,您一来怎么就奔着妈妈来?高妈妈日理万机,可没空出来迎客。”
卫清酒见状,笑盈盈地走上前去:“漂亮姐姐,我家大哥性子急你可千万别见怪。大哥先前看上个姐姐,又不知道名字,就像让高妈妈出来帮着看看,银两不是问题。”
听到这里,那姑娘才恢复了几分笑意,从陆一手里拿了银子后,笑得就更快活了,扭得花枝招展地上楼喊人去了。
在这等人的空档,陆随坐在大堂,观察着闻香阁。
闻香阁上下四层,从外头看只能看到些影影绰绰的珠帘和酒桌,内部的装饰也都唯美精致,一看就知道花了大价钱。
可偌大的青楼里,客人也没有几个,多半都是些无精打采的姑娘,趴在走廊上懒洋洋地看着他们三个新客。
“高妈妈我来啦,”远处传来一个中年妇人的笑声,随即走来一个微胖的美妇,头上簪着浮夸的首饰,“让我看看,是哪位老板来找姑娘了?”
高妈妈刚一见到卫清酒,笑容马上淡了下来,随后转头对陆随笑道:
“这位老板带着这样的姑娘来我这里寻姑娘,怕是在开我的玩笑吧。”
她只一眼就看穿了卫清酒做了男装打扮,还看出她长相绝佳,一看就知道不是来找乐子的。
陆随也不多说什么,直接把白花花地银子放进她怀里。
“今天我们就点高妈妈跟我们喝两杯了。”
高妈妈收了银子,喜笑颜开地给他们带进了房中。
据她所说,第一个死者在闻香阁中的名字叫琴儿。
“我在长冥乡挑中的本来是另外一个姑娘,琴儿非说她能弹琴,我看她也好像挺会来事儿的,就选了她,刚开始是干的真不错,谁知道她才干了没两天就哭天抹泪地要走,我又没让她卖身!气得我找人好生给她打了一顿。”
“她哭得那样惨,我还以为客人把她给怎么了,结果她还反把人家的东西给偷拿了,你说气不气人?来了四天,闹了四天,我赶紧地把她给退回去了。”
卫清酒有些不解:“您的意思是,刚开始她干的挺好的?也是突然之间就不想干了?”
高妈妈连连点头:“可不是嘛,在长冥乡就可积极了,别的姑娘听说青楼挑人,躲都来不及躲,她却到我面前来表现。上工两天,给我讨好了不少贵客,我还说她是天生吃这碗饭的。谁知道呢!”
从老侍卫哪里可知,琴儿本是个五品官员的庶女,她生母就曾是青楼里的舞妓,所以她在青楼能混的如鱼得水也不奇怪。
只是为何又要吵着回去?多半是遇见了什么变故。
极有可能就是遇见了凶手。
“她在闻香阁总共见过哪些客人,你们这里可都有记录吗?”
“老板,那你是说笑了,”高妈妈笑着摇了摇头,“那些记下的多半都是些提前就约好了的。琴儿不过是个弹琴的,她的任务就是抱着琴在各个房中轮换着奏乐,她见过的客人,那是数都数不清的。”
琴儿的线索查到这里,就再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陆随把话题切换到另一个死者身上,问道:“江心,也是高妈妈这里的姑娘对吧?”
许是琴儿的死知道的人不多,所以问了高妈妈,她回答的很快。
但一提到江心,高妈妈的脸色就变了。
“你们问这个做什么?她是我们这的姑娘没错,但她也已经死了,官府也来查过好多次了。”
卫清酒笑着又递银子过去,被高妈妈回绝了。
“你们要是花钱听新鲜的,这说死人闲话我做不了。但你们要是想得是为江心做点什么的,我还真愿意跟你们聊聊,毕竟那天是我让她出阁的,是我对不住她。”
那段时间,因为宁州死了很多姑娘,搞的人心惶惶,闻香阁的生意也大不如前。
江心死的那日,好不容易有一个大主顾说来接江心,弄得高妈妈心花怒放,江心也半推半就地上了轿,谁知道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
卫清酒着急地问:“那个大主顾是何人,你问也不问吗?”
“轿子都到门口了,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高妈妈懊悔地拍着大腿,“我只记得外头的姑娘说,江心原本还在犹豫着,轿子里头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好像一看见是他,江心就心甘情愿地进轿子去了。”
陆随示意陆一去找门口的姑娘,记下那天的轿子的外形,转头又问高妈妈,对那大主顾还有没有什么能想到的信息。
这样的凶手一定不会甘心将自己藏在暗处,相反,他会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每个他犯案的现场。
高妈妈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还真想起来点什么。
“轿子来的那天,我确实什么也没看见,但在此之前,江心多了个新客,我觉得有些奇怪。”
那新客来的时候,带着兜帽遮着脸,但来青楼的人很多也都有遮脸的习惯,所以并没有人觉得奇怪。
“江心说,那客人点了她却只跟她聊了几句天,连手都没碰她一下,跟他在一起让她莫名感到舒心和放松,”高妈妈边回忆着,边嫌弃地道,“我还骂了江心来着!别在青楼里相中男人,可她倒像是听不进去似的!”
陆随和卫清酒对视一眼,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人的确是凶手无疑。
他有能在短时间内让女子心动的本事。
高妈妈离开房间,房中只剩下陆随和卫清酒两人。
卫清酒有件事一直没想明白,她问道:
“大人,我感觉这个凶手就像在搜集什么似的。八具尸体,八个不同的地点,八个不同身份的姑娘……难道,他是想搜集各种不同身份不同地点的女子嘛?”
“不同身份?你是不是弄错了,”陆随身体微微后仰,“琴儿和江心身份相同。”
卫清酒不解地摇头:“不对吧,琴儿的身份应该是长冥乡的女囚,但是……”
她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瞪大眼睛看着陆随:
“可当凶手认识她的时候,她的身份是青楼女子啊!”
陆随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是第一次,卫清酒想到了他未曾想到的。
“凶手最开始想要的,就是一个青楼女子。未曾想琴儿在喜欢上凶手以后,就想舍弃这个身份,所以她擅作主张地要高妈妈把自己退回长冥乡,再让凶手回去娶她。这样,她跟着凶手的身份就不会是青楼女子,而是罪臣之后。”
陆随沉声肯定:“可他最终还是又回到了闻香阁,又找到了另一个青楼女子。”
凶手的确在维持着某种仪式,而且仪式的这一环,一定需要一个青楼女子。
卫清酒百思不得其解:“什么奇怪的仪式,需要青楼女子?”
“不一定是青楼女子,”陆随心中多半已有了答案,“他要的是闻香阁的女子,重要的不是身份,重要的是这个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