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
听闻陆随归期降至,顾霆尉早早地便与洛雪相约,迎接他们回京。
京州城外的八角亭内,洛雪坐在软榻上饮着淡米酒,旁边的婢女拿着团扇,在一旁缓缓地扇着风。
顾霆尉从婢女手中接过团扇,殷勤地扇着:
“掌柜的,为了庆祝子榭回来,晚上我去醉意浓点酒菜,我们坐下来吃一顿,怎么样?”
洛雪看着他那一脸期待的表情,笑道:
“顾狱丞倒是知道怎么讨陆大人欢心哦?知道我醉意浓的酒菜最合大人胃口。”
“那你可是说错了,”顾霆尉咧嘴一笑,露出不羁的虎牙,“我那是借子榭的名号,讨掌柜你的欢心。”
洛雪被他这直白的讨好逗笑了,也算同意了晚上的邀约。
顾霆尉听了大喜,手里的团扇更扇得卖力了些。
必经的道上,载着陆随的马车缓缓而至。
坐在前头看着车夫赶车的陆一发现了亭内的老熟人,连忙叫停了马车,朝亭内的人招手:
“顾狱丞,又追着洛掌柜的不放呢!”
听了陆一打趣的话,顾霆尉朝他摇摆着的手收了回来,干笑两声:
“陆一,你别跟你主子学,嘴坏了你。”
陆一嘿嘿笑着,把车帘撩开。
陆随拍平行装,先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洛雪起身相迎,左等右等也没见到卫清酒下来,探着脑袋问:
“我酒儿妹妹呢,不在车上吗?”
“我在。”卫清酒虚弱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她苦笑着弯腰挪步,手里抓满了蜜饯干果,“山路实在陡峭,晕得很。”
洛雪赶紧上前搀扶卫清酒,帮她从马车上下来。
下了马车后方觉舒心了许多,好容易缓过神来,卫清酒想起在马车上,自己无意吐在了陆随身上,不由得心虚起来。
她表面上看着像是无事,在八角亭内坐下后,时不时用余光观察陆随的反应。
陆随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喝了一口热米酒,看上去一副不大想说话的样子。
洛雪感觉到这两人气氛微妙,朝陆一使了使眼色。
陆一忍着笑,说道:
“大人,你可别生卫女官的气了,这晕车也不是她刻意为之的,弄脏了大人的衣服实在也是因为这马车狭小,下次我一定找一辆更宽敞的马车。”
顾霆尉哈哈大笑,伸长手臂一把搂住陆随,嘲笑道:
“子榭,你就因为这个挂脸?没必要吧。”
陆随不动声色地把他的手移开,冷冷地道:
“弄脏了衣服确实没必要。那用我的银子给你们每个人都买东西,有没有必要生气?”
顾霆尉没把陆随的怒气当一回事,一听见自己也有礼物,他眼睛一亮,拽着陆一就跑到马车上去看。
卫清酒也有些不悦,她坐在陆随对面,轻声说道:
“是大人自己说的,‘想要买什么就买,就当是这个月的月俸了’,怎么自己说的话,也能不作数呢。”
卫清酒心中也觉得憋闷,明明说好了有月俸,只因为这段时日一直都不在京州,她还没能正式入大理寺的籍,只得用陆随的银钱。
明明他说好了随意用,怎么当真随意用了,他反倒生气了。
当真是小气。
陆随听了她的话,嘴开了又合,终是气不过,又喝了一口米酒,撇过头没说话。
“哈哈,掌柜的,这是你的!”
顾霆尉开心地抱着一堆东西跑了过来,像展示什么宝贝似的,尽数铺开放在石桌上。
他笑眯眯地介绍:
“这是卫姑娘送我的去疤膏,说是对我腰背上那些伤有奇效。还有这个,这是送掌柜的你的胭脂,快涂上脸给咱们看看,好不好看?”
卫清酒看了一眼闷声不响的陆随,心中更是憋闷,也闹了别扭不看他。
洛雪心中觉得好笑,刻意地清点着桌上的礼物,故作惊讶地说:
“好多啊,妹妹真是有心了。咦?怎么连陆一也有?你们不是同去的吗?”
“陆大哥给我们赶驴车,我看他太辛苦了,”卫清酒看着洛雪手中的那双新鞋,解释道,“朋友说送我一双鞋,我便给了他陆大哥的鞋码,送给陆大哥了。”
陆一喜滋滋地把鞋子抱在怀里,笑道:“你们还真别说,这张诚钰做鞋确实是有一套。”
听到这里,石雕一般坐在那的陆随更是把酒盏刻意重重地放在桌上,冷哼了一声。
洛雪捂嘴轻笑,喔,原来大家都有礼物,除了陆大人没有。
“大人,是我不对。”卫清酒站起来,深吸一口气,诚恳地看着陆随,“这样,接下来的两个月您都不必付给我月俸,就当是我把今天用的这些银子还给您,您看行不行?”
陆随听了这话,更气了。
“好,那你就把这些东西各算多少钱都记下来,免得到时多给了我几文几两的!”
“知道了!”
卫清酒说完,气冲冲地转身,独自一人往马车上去了。
洛雪看着彼此对牛弹琴的两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追着卫清酒也上了马车。
撩开马车帘,就看见卫清酒冷着脸坐在角落,手里像模像样拿了本闲书在翻看,刻意摆出一副“我不在乎”的状态。
洛雪挨着她坐下来,打开卫清酒送给她的胭脂,手指轻轻揉了薄薄一层,涂在脸上。
“好看吗?”
卫清酒抬手帮她抹匀开,点了点头:“好看,我一看见这个就觉得你适合,只有你的脸才能用这样显眼的颜色。”
洛雪听着很受用,拉着她的手表示喜欢:“收礼物当真是件快乐的事情,其实你也不必破费的,你要是在路上折了一朵花送我,我今日依旧会很开心。”
听了洛雪的话如沐春风,卫清酒才笑起来:“你喜欢就好了,等往后我拿到月俸了,我还会送洛姐姐更好看的胭脂。”
“我觉着吧,大概和月俸没关系的。”洛雪把胭脂盖子合上,认真的看着她。
卫清酒知道她在说陆随:“他话里话外不就是在嫌我,用得太多了。可要送给陆夫人的东西,当然不能是什么小孩子的玩意。”
“不不不,我是想说,如果每个人都欢天喜地收着礼物呢,有一个人他两手空空,你觉得他的心情会如何呢?”
“大人是和我一起去的宁州,还需要我给他买随行礼吗……”说着说着,卫清酒想起洛雪刚才说的话,连陆一都收到了礼物,唯独陆随什么都没有。卫清酒这才反应过来,“大人不会因为这个生气的吧?”
洛雪好笑地刮了刮她的鼻尖:“你可终于想明白了!”
卫清酒垂眸回忆,这一路上陆随对自己都是一副不满的样子,刚才顾霆尉清点礼物时,他还冷哼了好几声。
她小声笑起来,心里的气立马消了:
“那陆大人可真是,小孩子气性。”
这厢,小孩子气性的陆随,方才看见卫清酒冷着个脸的架势,心里更是不悦,端着酒壶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大人,你酒量糟糕,可不敢多喝。”陆一十分直白地劝诫他。
好在米酒不怎么醉人,陆随喝下三四杯也没见到醉意。
顾霆尉手撑着脑袋,眼中带着鄙视:“子榭,做人不能太抠门了,为博佳人一笑,花点子小钱怎么了?”
陆随百口莫辩,看向顾霆尉的眼神多少带了几分幽怨,沉声让他闭嘴。
陆一也在旁边坐下,开口问顾霆尉:
“对了顾狱丞,今天你们怎么不在京州城里头等大人,反倒在这城外迎接?”
顾霆尉嗯嗯啊啊了半天,答他:“我是说和子榭在这外头乘凉,聊一聊,等晚上了在入城,到醉意浓喝个接风酒。”
很显然,陆随一眼就看穿了顾霆尉,知道他有所隐瞒。
“给你个机会说实话,不然我现在就入城。”
“别!”顾霆尉挠着脑袋,“你要是现在回陆府,可是要碰上一个人的。”
陆随看向他,微微挑眉: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