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随沉默了几秒,定定地看着顾霆尉。
顾霆尉扶额:“我就知道你会忘记,所以我在这拦你呢,这人可不能忘啊!”
坐在一旁皱眉思考了半天的陆一打了个响指,倒是想起了什么:
“永宁县主!大人,就是那个,说是你童年的死敌,前两年还写过信骂你和大小姐的那个泼辣县主啊!”
在陆一的提醒下,陆随好像回忆起了些许。
永宁县主,名叫柳韵锦,是一个早亡亲王的独女,幼时在皇后宫中长大,和昌婳长公主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陆随与她相识,是因为家中长姐入了宫,得了盛宠,得到省亲机会的陆随入宫去看望长姐,遇见了皇后宫里的永宁县主,那自然是水火不容的。
只是少年时的陆随性子顽劣,不仅用恶作剧整了柳韵锦一番,还叫她当众被皇后娘娘责怪,罚跪宗祠三天,这梁子便结下了。
陆随这才想起前些年,长姐受封成了贵妃,柳韵锦还特意写了几封阴阳怪气的祝贺信,不过都被他当成垃圾给丢了。
“她来找我做什么?”陆随完全没把这刁蛮小姑娘放在眼里,“就算她找我,我躲什么?”
顾霆尉解释道:“永宁县主去年刚住到京州北边的姨母家,本来应是和咱们没什么关联的。只是最近出了个小案子和她有关,她去京州衙门闹,又去大理寺闹,听说了你是大理寺少卿,就找到陆府门口去,昨儿个还找去了我家……”
陆一瞠目结舌地听着顾霆尉的叙述:
“究竟是什么案子,这么追着我家大人不放?”
说到这里,顾霆尉就觉得有些好笑了。
原是永宁县主心悦一个少年郎,两人先前还经常通书信,互送些小诗、小礼物之类的,忽然有一天,那少年郎的书信断了,永宁县主着急去打听,才知道京州出了个杀人案子,那白面小书生竟然去衙门自首了。
“自首?”
顾霆尉点头:“我在京州这几年,从来也没见过这样蹊跷的人。明明有人能证明他的清白,能帮他洗脱罪名,可他偏偏咬死了自己是杀人凶手,着急着要签认罪状,无论谁来说,他都是同样的答案,就是要认下。”
这案子将近半月也没有下定论,也正是因为永宁县主一直在到处东奔西跑,搞得京州县令魏骁成天焦头烂额。
顾霆尉笑道:“当初莫师傅之前跟着的那个京州县令下马了,魏骁才调到京州来,他除了魏饶,几乎没什么可以帮衬的朝中好友,那县主又是在皇后脚边长大的,他根本就不敢得罪。”
“所以魏饶就把我的名字透露给她,她知道了我就在大理寺,顺理成章就找到我头上了。这一招祸水东引,魏饶胆子挺肥的。”陆随把这来龙去脉都听明白了,抿了抿已经放凉了的米酒。
顾霆尉冲他竖起大拇指:“你分析得很详尽!那泼辣县主到你陆府外铺草席拉条幅,找了一伙人在外头吃喝拉撒,就等着你回来讨-说-法呢。”
陆一听了,赶紧拉了拉陆随的衣袖:
“大人,那咱们可千万不好回去!这要是被她撞上了,指不定给您怎么泼脏水呢!”
顾霆尉也点头,郑重其事地劝道:“实不相瞒,前几日陆老夫人去山上祈福,算算时辰这会儿也下山要回府了,这万一撞上了……”
以陆夫人的脾性,谁生谁死,还真不好说。
陆随把酒盏里的酒饮尽,起身对陆一道:
“上车,进城。”
陆随说完,转身大步朝马车走去。
陆一和顾霆尉紧着拍大腿,为即将到来的“大战”情不自禁地捏一把汗。
正准备上车,坐在马车里头的卫清酒和洛雪就撩开帘子,两方撞了个正着。
卫清酒刚想开口,看见陆随那不冷不热的表情,又没了和他交涉的兴致,换了个方向,从另一边下了车。
洛雪笑着帮她解释:“我邀请酒儿妹妹上我那休息一下,你们不是说晚上过来吃点喝点什么吗?我好让她来帮我参谋参谋,叫她晚上再回去。”
身后的陆一赶紧说好:“行,那你就去,正好我和大人待会儿还有点事情要办。”
陆随看也没看卫清酒一眼,闷声闷气地上了马车。
卫清酒站在醉意浓的马车旁边,看着陆随坐着的马车从她旁边驶过,心里多少又有些愤愤不平。
她拉着洛雪的手,有些纠结地说:“洛姐姐,他也没送我礼物,我可都没有生气……那我真要给他买礼物吗?看他现在这样子,我要是真送他什么,感觉他会直接丢了吧。”
“怎么会!你信我!”洛雪一脸期待地拽着卫清酒上了马车,“我陪你去挑,到了晚上你再送给他,拿人手短,他肯定再没半点气了!”
虽说陆随和自己不过是上下级的关系,在他陆随心里,可能卫清酒她连个朋友关系也算不上。但她只要一想到陆随那气呼呼的样子,心里就莫名地有些提不起劲。
卫清酒暗想着,也许这就是官场吧,下级就是得讨上级欢心的,这很正常!
两个姑娘手挽手上了马车,也进了京州。
顾霆尉想上洛雪的马车未果,只得走到不远处的小驿站里租了个马匹,没过一会儿,也跟着骑进了城去。
他骑术不差,很快就追上了陆随的马车,刚到街角下来,就见到陆一在路口处叫停了马车,掀开车帘接陆随下车。
只见陆府门前,十几个男男女女坐在一个破草席上,吃吃喝喝聊着天,对着陆府大门指指点点。
顾霆尉追到马车旁,轻声问陆随:“陆夫人已经进去了?”
陆随轻轻“嗯”了一声,还没打算回府,只是站在街角静静地看着。
陆一双手抱胸,一副吃瓜看热闹的表情:
“说是夫人听说了前门有一堆人在闹事,便提前从偏门回去了,现在应该已经在里头了。”
三个俊俏的男人站成一排,混在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中,等待着陆夫人的反应。
果不其然,没等一会儿,陆府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在外头的那些闹事的人一见到大门打开,立马来了精神,把那些布面的横幅拉了起来,嚷嚷道:
“大理寺草菅人命,不辨黑白!”
“诬陷好人,天理难容!”
“大理寺少卿陆随,草菅——”
还没等他们嚷嚷一会儿,陆府齐刷刷走出来一排家丁,他们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个大木盆,队伍整齐地站在这堆男男女女面前。
为首的管家喊:“一!二!三!泼!”
随后是此起彼伏的“哗啦”声。
受陆老夫人的命,给这些在外面闹事的人,用陆府的馊水彻头彻尾地洗了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