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尸体旁边的两个衙役互相对视一眼,点头道:
“不会错的,近日没有什么别的案子了,躺在这里的就是吕梁。”
陆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有什么问题?”
“有很大的问题。”卫清酒只一眼就看出,眼前的这具尸体绝对不可能是坠崖而亡的,她详细问道,“魏大人,这具尸体发现的时候,是哪面着地的?”
魏骁侧头问了问站在一旁的文书,答:
“大概是在崖坡上滚了好几下,最后是后背着地的。”
卫清酒把死者的尸体侧身翻动,检查后背的伤痕。
她越检查,就对自己的检验结果越肯定。
“记,死者为成年男性,查验骨龄,符合三十九岁,身长七尺三,四肢结实有力,无暗病。”
“死者眼微开,口闭而不紧,腹胀,手拍肚皮膨胀而响,嗅之口中有酒味,酒食醉饱。”
“死者上臂、前胸、臀腿,、腰腹皆有多处瘀伤,伤痕多为方圆形,伤势深重无出血点,四处伤呈紫黑色,六处伤有紫红色血晕,剩下是否有未呈现伤,需用热醋敷帖验看。”
“十处伤中,五处为身体虚弱要害处,致死伤为腹腔下及下-体处紫黑色瘀伤。死者死因为,被他人手足伤死,而非坠崖跌死。”
此言一出,陆随最先反应过来,他微微蹙眉:
“吕梁不是坠崖死,是酒醉后被人打死的?”
“是的,大人。”
“什么,被人打死的?”魏骁瞪圆眼睛,一脸地不可思议,他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瑟瑟发抖的仵作,将他拎到众人面前,质问他,“你初检检了个什么玩意,怎么跟小卫的结果大相径庭?来,你跟本官好好辩辩。”
那新仵作是个看上去年龄不怎么大的,眉眼之间透着一股取巧的机灵。
他挤眉弄眼地讨好道:
“大人,小的其实也看出了吕梁的死因,但是我看着大人成日为这个案子焦头烂额,又看那孟璟炜着急认罪,就想着不要给大人增添麻烦了,所以小的才会出此下策的!”
他说的诚恳,摆出一副误入歧途的表情。
没等魏骁开口,陆随先不屑地笑了一声,侧身用手撑着太阳穴,斜倚靠在椅背上,看着那一脸趋炎附势的仵作:
“你这小子倒是有颗良心,那本官倒是想问问你。倘若这孟璟炜要不是真凶,那逍遥法外的真凶要是发现自己杀了人却能不受惩罚,再多给你的魏大人添上几个大案,你说你这是不是变相给他添麻烦呢?”
“这——”
小仵作语塞,陆随再道:
“由此说来,这凶手逍遥法外都是因你而起。之后还是因他而枉死的人,是不是可以把罪名也都加在你身上?本官若是现在治你一个流放之罪,应该不违反什么刑律吧?”
那人听后再也没法冷静下来,嗷嗷叫着跪在了陆随面前,拼了命的磕头求饶。
陆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就出来两个衙役把挡在前头的人给拖走了。
卫清酒走到两位大人跟前,解释自己下这个定论的理由。
“凡高处跌落死,就算是有一段滚落伤,也不会像这具尸体一样伤痕如此斑驳,且都均匀分布在上半身。”
“跌落死一般是闭合伤,外表伤势较轻而内重,内里有出血,则口鼻眼耳能见血流,衣服身体都能看见一些碰伤的摩擦痕。”
卫清酒顿了顿,说道:“本案死者,衣服完整未损,方圆形伤痕多为拳头重击或是脚踏伤,所以我非常肯定,吕梁不是从崖坡坠落死,而是醉酒后,被人殴打致死的!”
魏骁听了她的话,也撩开袖子走过去,左右下属掀开尸体上面的白布,方便他检视。
“怪了,还真和你说的一样!”魏骁惊讶地摸着胡须,“那就可以下定论了是不是?这是一桩被恶意殴打致死的杀人案?”
卫清酒思考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应该谨慎定论:“检验尸体,需要详细调查发现尸体处的环境以及物体,对‘硬四至’的调查也会改变案情的走向。所以我还是想请示大人,让我再去尸体被发现的崖坡看一看。”
虽说那崖坡处于经常有人来往的城郊外,加上距离发现尸体已经有一段时日了,留下的线索应该不多了。
陆随起身离开验尸间,其余人也跟着陆陆续续走了出来。
他问卫清酒:“从尸体的伤痕推测,能得出哪些关于凶手的线索?”
魏骁走出门来,正巧听见陆随在询问卫清酒的推测,有些惊异地打量着卫清酒,加之这几次她的表现都比较出彩,给魏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也不知不觉地靠近两人,想要听听卫清酒对这个案子是怎么一个看法。
“一般尸体生前被拳脚殴打致死,伤口会呈现这样两种状态。其一,若死者是被殴打后的几天内死亡的,伤痕的范围会扩大,因为伤痕的血气会在之后的几天往身体内部渗入;”
“其二,也就是吕梁尸体的伤痕,正好是拳头大小而不会扩大,颜色呈紫黑色,那是因为身体在承伤的时候伤痕的血气就已经即时侵入,所以往往有这种伤痕的死者,一般都是当场毙命的。”
凶手的形象也因此呼之欲出了。
像吕梁这样比较结实的身材,还能被打成重伤致死,凶手一定是比吕梁更加强壮有力,或是懂一些功夫的成年男子。
卫清酒垂眸想了一会儿:“不仅如此,凶手应该是本就和吕梁相识并且有过节的。因为吕梁的下-体遭受到了比较严重的袭击,而且攻击次数不止一次,往往这样的伤会和私人感情有关。我觉得可以调查一下吕梁平时交往的好友邻居,看有没有行迹可疑的人。”
陆随颔首:“和我推测的基本一致。午膳后你随我去崖坡看看吧,现在先去地牢吧,去看看那个传闻中的孟郎。”
说完,陆随便先行一步。
卫清酒刚想跟上,却意外地被魏骁叫住了。
魏骁笑盈盈地拦在她面前,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魏大人?”
魏骁回头看了看,看见陆随的背影越来越远了,大概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他才低声对卫清酒道:
“小卫,你也看到了,本官换了几个仵作实在是不尽人意。像仵作这种入行难,身份低,说出去又不大好听的职位,放在京州也是很难找的……要不怎么说陆大人要跑到别的地方去接你回来呢,你说是不是?”
卫清酒静静地看着魏骁,表情疏离,声线清冷。
“还请魏大人有话直说。”
魏骁搓了搓手,期待地看着她:
“你别跟着陆随了,到我手下来如何?陆随给你多少月俸,我魏骁给你翻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