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随已经在地牢门口等了一会儿,卫清酒才姗姗来迟。
他有些疑惑地回头:“干嘛去了?”
卫清酒心里想着魏骁刚刚对自己说的话,一时没注意到陆随正在等着她。
魏骁告诉他,陆随因为性格恶劣,在朝中树敌不少,虽说现在看他风光无限,但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他并不是一个适合长久跟着的好上司,大理寺人情复杂,也不是一个合适的去处。
他把陆随说的几乎一文不值,就是想把她从陆随身边挖过来。
“啊?哦,没有,我就是在想案子。”卫清酒回过神来,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们进去吧。”
陆随看出她表情的异样,再看了看同样姗姗来迟的魏骁,他的表情看上去也有些奇怪。
“魏骁。”
陆随当着众人的面,走到魏骁面前,仗着自己的个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魏骁扬着八字眉:“陆大人,你这气势汹汹的,是做什么?”
“卫清酒是本官的人,你没事少跟她说话,少对她说些有的没的,你能听懂?”
陆随心中猜想,多半是卫清酒打脸了几个魏骁的仵作,他面子挂不住,所以找卫清酒说了些难听的话。
魏骁自然是冤枉的很,他不服气地撅着下巴:“我跟小卫聊聊案情,大人不会这么小气吧?”
聊案情?
陆随冷哼一声,抬脚用力地踩在魏骁的脚背上。
“你最好是。”
“大人!”卫清酒没有回头,看不见她此时此刻是什么表情,“我们还是先进去看看犯人吧。”
魏骁刚才说的那些话,虽然不是很中听,但他说的确实是有道理的。
像陆随这样目中无人的性格,一路走来,几乎没有看到过有与他交好的官员,好像除了顾霆尉,所有遇见的官员都是对他十分忌惮的。
倘若陆随一直这样下去,也许真的会像魏骁说的那样。
他会在朝中的树敌越来越多,到时候若是其他人想要陷害于他,他该怎么办?
只有从现在开始,将他这个坏脾气一点一点就纠正过来。
陆随听了卫清酒的话,最后狠狠地瞪了魏骁一眼后,走到卫清酒跟前,带着众人走进了地牢。
据京州衙门的看守所说,孟璟炜关押在地牢环境最好的一个独间里,可能也是知道自己的罪行不重,他在里头一直都是比较从容淡定的。
“这孟璟炜吃得好睡得香,但凡有人过来跟他搭话,他就会说自己是个戴罪之身,只有在这孤寂的狱中才能证明自己的一片诚心。说实话,到现在弟兄们都不怎么乐意搭理他。”
说话间,众人跟着狱卒来到了孟璟炜的牢房面前。
只见空荡荡的牢房里,一个瘦弱的白面书生平躺在最中央,抬着一只手在半空中左右挥动着,不知道他在写着什么。
这么一伙人站在他的牢门外,他既不像其他那些犯人一般哭喊告冤,也不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举动让人不适,就是完完全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动都没有多动一下。
看守的狱卒斜眼瞥了魏大人一眼,眼看着魏大人就要发飙了,他赶紧敲了敲牢门:
“喂喂喂,孟璟炜,陆大人和魏大人亲自下狱来看你了,你在这做什么把戏呢?”
孟璟炜听见了狱卒的话,实际上,一大清早他就已经在狱卒们的口中听见了陆大人和魏大人要来看他的消息。
他对自己的罪行很有底气,仿佛知道旁人不能把他怎么样,他就连说话都带着些刻意的高冷:
“大人?来见我这肮脏之人做什么。”
卫清酒听见孟璟炜的话,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
这孟璟炜当真是和人们口口相传的形象是一模一样,就是一个穷酸精瘦的漂亮书生,在说一些酸言酸语,故作姿态。
魏骁自是已经领教过了孟璟炜的做作,他双手背在身后,十分嫌恶地白了孟璟炜一眼。
陆随看着牢中他那从容不迫的样子,反倒觉得有趣,还多看了孟璟炜两眼:
“你就是孟璟炜,的确长了一张杀人犯的脸。”
孟璟炜听见了陆随的话,那只附庸风雅假装练习书法的悬空的手忽然顿住,随即又恢复如常:“大人说的是。所以两位大人还请回吧,孟某哪里有这么大的荣幸,能得见两位大人一面。”
陆随笑意更甚:
“既然如此,那这个案子应该也没有什么好更改的了。魏大人,本官就不再掺和这个案子了,您就以孟璟炜蓄意将吕梁殴打致死这个案子给结了吧。”
话音刚落,孟璟炜一个鲤鱼打挺爬了起来,他瞠目结舌地走到牢门旁边,双手紧紧地抓住木牢的门:
“什么?什么殴打致死?不是失足落崖吗!?”
“谁跟你说的失足落崖,你以为县令这么好当吗?你说失足就失足?那你要是说这死者是被你说了个笑话笑死的,那本官就判他个笑死呗?”
魏骁看着他那慌里慌张的样子,扯着大嗓门喊了起来。
陆随饶有趣味地看着他,故作腔调:
“这还是本官第一次看见这么有骨气的犯人,不错的!吕梁的身份又是朝中侍卫,那像这样性质恶劣的案子,多半是会判处秋后问斩了吧?你这般英勇赴死,敢于为自己犯下的案子赎罪,本官对你确实很是敬佩啊。”
站在边上的陆一听了,闷着头憋着劲在笑。
等笑够了,他还清了清嗓子,补充道:
“大人,那我们走吧?隔壁牢房中应该还有别的受冤屈的人再等待着您呢。”
“陆大人,陆大人我有冤屈!”
孟璟炜一反常态,自他听见“秋后问斩”这四个字后,双腿就不住打着摆子,还吓得连声咳嗽,结结巴巴地把手伸了出来,试图抓住牢门外人们的衣襟。
陆随好奇地回头:
“怎么,你刚才不是说你是个戴罪之人,还要等着赎罪的吗?”
“我无罪,是误会,都是误会大人。”孟璟炜下唇哆哆嗦嗦地,结巴地解释,“大人,我从来没有杀过人,我从来没有推任何人下山崖,我是被冤枉的,我不认罪啊!”
人群中的卫清酒站了出来,她拿出之前准备好的案卷,上面清清楚楚地将堂上孟璟炜认罪的话,一字一句尽数记载了下来。
她将卷宗铺开:“可这上面说得很清楚了,你自首认罪,愿意承担一切惩罚,这上面还有你的签名和画押,你要不自己看一看?”
孟璟炜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他扶着牢门的手松了开来,一溜顺着坐到了地上,竟然没出息开始啜泣起来。
魏骁实在看不得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模样,他抬脚用力踢了踢牢门:“哭什么哭,真晦气,你怎么不再装能耐了?你那天在堂上怎么不哭?”
“大,大人,我是冤枉的,我是为了女人……我知道这案子不会判得太重,是为了给女人小表一下决心,这才……呜呜,大人……”
“喔,原来如此。”陆随微微弯下腰,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哭哭啼啼的孟璟炜,“可本官还是比较喜欢你方才那副嚣张的嘴脸。你现在坐在这里好好哭,过几日本官再传唤你上堂,希望能再见到你那副嘴脸。”
言罢,他一句也不想再听孟璟炜的话,带着下属离开了地牢。
卫清酒跟在陆随身后,用余光打量着孟璟炜。
只见他哭丧着脸,双手拼命地从缝隙中伸出来,无助地抓握着:
“大人!人是那女人杀的,和我没关系啊,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