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看出来吗?冷静就是她最大的破绽。”
卫清酒有些发愣,没有明白陆随话中的含义。
陆随解释道:
“方才你看她在堂上说话,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表情,都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就说了出来。旁人看上去她的话好像是十分可信,但一个在堂上回答问题的人,不经过思考就能把每一个问题都回答上来,合理吗?”
卫清酒这才回过神来。
人在被问到问题时,从听到问题到回答问题,中间肯定会有一个思考过程,而魏骁问的问题又几乎都是好几天前的事情。
按常理来说,房棋娇应该是要好好思考一番,才能答得上来的。
与她相比之下,对孟璟炜的审问就明显正常了许多。
孟璟炜在回答问题的时候,时不时会发愣,会回想也会迟疑,在叙述案情的时候还会想到什么补充什么,是没有这么强的条理性的。
而房棋娇的反应看上去就像是——
她早已经知道了魏骁要问她什么问题。
“所以,她早就知道了自己会被传唤,所以事先已经想好了这些问题应该怎么回答?”
陆随点头:“恐怕是的,她的证词将她的责任摘除的一干二净。”
卫清酒有些没想到,那样单纯柔弱的外表下,竟然会有那样谨慎的心思。
“所以她在说谎?”
“当然,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对整个案子都没有任何的参考价值,”陆随话说的有点多了,多半喉咙有些不适,眉头有些不适的皱起。
“你回想一下,方才魏骁说如果她不说真话,就会对她用刑,她是个什么反应?”
卫清酒垂眸想了想,有些不解地摇了摇头: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没有印象了。”
“没有反应就是最大的反应。”
陆随莫名想起第一次见到卫清酒时的样子,他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记得某人之前上堂的时候,说要用刑了,她一脸的看破红尘,双手却在不住颤抖。”
卫清酒意识到陆随口中说的人正是自己,有些气恼地看着他。
但是恍然间,她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没有发现房棋娇的破绽。
正常女子,哪个听到要受刑,会不变脸的?
卫清酒终于找到了房棋娇身上的破绽,一直缠绕在心头的结也随着陆随的话给打开了。
三人结伴而行,在告别了魏骁之后,同乘马车,准备一起回陆府稍作休憩。
卫清酒正在马车里仔细看着卷宗,外头传来陆一的声音。
他咳嗽了几声,叩了叩马车外的门梁:
“对了,陆老夫人晨起时跟我说了春宴的事儿,大人,您还记得这回事儿吗?”
“哦,记得。”陆随很明显不记得了,但他不承认,“你说吧,什么事?”
“夫人说要带小酒同去,问大人你同不同意。”
陆随一听,表情明显难看了几分。
卫清酒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放下了手中的卷宗,有些疑惑地抬头:
“春宴?什么春宴?”
每当春末,京州气候适宜,圣上就会在京州举办一场为期两日的春宴。
意在官民同乐,共赏花期。
这场春宴看上去仅仅只是一场酒宴,实则内里大有门道。
几乎在京州所有的官员和世家都会参加春宴,当中不乏一些名门望族和条件优越的为官青年,这就让那些家中有待字闺中的女儿家,生了些攀附的心思。
许多别的州郡的家族,也会提前为了春宴特地赶来京州参加,只为了给自己的子女谋一段好亲事。
渐渐的,所有人就将这场春宴默认为是一场,专门供给年轻人互相相看的宴会。
许多年轻的少年郎会在酒宴中物色中意的姑娘,待春宴结束后就下聘,成就佳话。
但陆随讨厌参加春宴。
陆家虽说陆老将军早逝,但陆老夫人得了诰封,陆家长女又是当朝贵妃,加之陆随不仅是朝中四品官员,更是到了适婚年龄仍未娶亲,这陆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你别看我家大人在外没人愿意靠近他,在春宴,你都不知道我家大人有多吃香,”马车外头,陆一得意洋洋的声音传来,“我家老夫人快忙死了,想要好好坐着听听戏,看看舞,一会儿来一个敬酒的,一会儿来一个走错的,上次还来了个想拼桌的!”
陆随没有吭声,闭眼捏了捏鼻梁。
诚如陆一所说,陆随就跟着去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了。
那些想要攀附陆家的,连底下十二岁的孩子都敢领到陆随面前来,气得陆随酒都没喝就走了。
“大人去吗?”
卫清酒歪了歪头,看着沉默不语的陆随。
“不去。”陆随沉默半晌,看出卫清酒对这春宴还是有些好奇的,也不想扫了她的兴,方说,“你可以去看看,那里有很多好吃好玩的,劳累了这么多时日,你也可以休息两天。”
卫清酒还从未见过这么声势浩大的宴会,心中不免有些期待,想去见识见识。
外头陆一又有了推测,笑嘻嘻地说: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老夫人带上小酒去,就帮大人分担了注意力。到时候来找老夫人的多半都是些世家公子,看不看得上由小酒自己说了算,老夫人也省得帮大人推掉那些桃花。若是小酒成了,可谓一举两得,高,实在是高!”
陆一在外头就像喝了假酒似的,好一番推理论证,全然不顾马车里两个人听了作何感想。
卫清酒神情一窒,方才对春宴的期待荡然无存,有些慌张地把手里的书册挡住口鼻遮羞,眼睛看向一边:
“陆大哥,你可莫要胡说了。既是如此,我就不去了。”
“哎哎,别啊,”陆一声音大了起来,赶紧又敲了几下,“你可帮大人挡挡吧,万一陆老夫人看上哪家小姐,给咱找个像永宁县主那样的女主子,我俩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卫清酒转过头去,干脆利落地:
“不去了。”
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的陆随清了清嗓子,问她:
“为何不去了?”
卫清酒不看他:“若是真让我挡了大人的姻缘,这可折煞我了,我不去了。”
陆随看着她有些倔强又故作不在意的表情,莫名想要发笑。
“会有很多长相俊美、家世显赫的公子,不去看看多少有些可惜了。”
卫清酒听了他这句话,猛地转头,刚想顶上几句嘴,看见陆随那逗弄的表情,便猜到他是有意说这番话的。
她在心中难免有些不服气,这陆大人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种爱好,喜欢逗人取乐。
卫清酒朝他扬眉一笑,尽量让自己声音听上去期待又愉悦:
“真的吗?那我还是去吧!多去见识见识也好,平日里都看些尸体的脸……还有大人您的脸,也是有些腻了。”
这回轮到陆随不爽了。
他一口气走了半道,听了卫清酒的话直接呛着咳了好几声。
好半晌,他才蹙眉沉声,把头撇到一边:
“那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