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医听了卫清酒的话,点头说道:
“春季来临,近来是有许多人寒气入体患了咳疾。春风生疾,又极易传染。我昨日正好配了个方子,可以给你誊抄一份,你且回去按方子抓,服用七天可见好转。”
说着,他唤来身边随从取了纸笔,用手清开桌案上的酒菜,开始给她写药方。
卫清酒很是感激,看着陈太医仍是身体康健,她心中欣慰:
“多谢伯父,改日我定会到府上去看您。”
“好,那我等着你,你要是在陆府住不习惯,伯父也能给你置办个小宅子。”毕竟是挚友,陈太医此时看着初长成的卫清酒,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你身边要有人患上咳疾,你自己也要留意,保持适当距离,分餐,必要时掩住口鼻,以免自己也染上。”
卫清酒想了想:“伯父,倘若是吸入粪气而咳,也会传染吗?”
“吸入粪气?”陈太医笔下一顿,想了想后,把药方的两味药圈了起来,“那这种咳疾便不会传染,你抓药时少这两味药,以免冲撞了体内的浊气。”
两人说着,陈太医就把药方给写好,交给了卫清酒。
告别陈太医后,卫清酒重新回到了看台。
她猜想陆随多半是会过来的,索性她就再等一等,等到他来了直接把药方交给他。
不得不说陆随挑的这个角度视野特别好,戏台上的表演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而站在看台上转头看,身后不断向上延伸的坐席也能尽收眼底,能看见许多人盯着红扑扑的脸蛋在觥筹交错。
就在这时,她再次见到了房棋娇。
房棋娇的兜帽已经摘下,但脸上却还带着面纱,孤身一人在人群中穿梭着,看上去实在有些格格不入。
当她路过一些穿着显贵的公子哥时,她的脚步也没有丝毫停留,看上去对身边的人都没有一点兴趣。
卫清酒把药方收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跟在了房棋娇身后。
房棋娇脚下步子极快地走着,一路上低垂着头,走的位置多半都是绕开了人流,一路上也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
卫清酒跟得越来越近,而房棋娇也好像有些察觉了。
只见房棋娇猛地转头,吓了卫清酒一大跳。
她也立马转身,正好面前是一桌无坐席设立的餐点,任何人都可以从这桌上拿一些吃食,卫清酒赶紧拿了个餐盘,夹了一盘菜装作正在用餐的样子。
卫清酒观察了附近的坐席,这一块多半都是些武官将士,而房棋娇此时此刻想要去的方向,才是平民百姓被安排的区域。
难道,她已经见过自己想见的人了?
只不过失神了片刻,再定睛一看,房棋娇的身影就消失在人群中了。
“——姑娘也喜欢吃这米黏果?”
身旁传来一个磁沉的男音,打断了卫清酒的思路。
她抬头一看,眼前是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的俊生男子,看他身上的装扮,多半是个有些战功的小武将。
他手中正巧也拿了个托盘,里面夹着好几块米黏果。
卫清酒看了看自己盘中夹的菜色,礼貌地回答他:
“原来这叫米黏果?我从小就挺喜欢吃软糯耐嚼的糖糕,方才吃了几口这个,觉得莫名合我的口味,就多夹了几个。”
那小武将听了她的话,露出了很惊喜的表情:
“是吗?京州人多半爱食辣,少有喜欢甜食的。这米黏果乃是景国曾经的美食,更正宗的话,里面加一些黑芝麻和糖粉,味道会更香。”
景国是十多年前亡国的,卫清酒看着这小武将的年纪,实在不像是去过景国的岁数。
“公子去过景国?”
那武将愣了愣,随后才反应过来,笑着解释:
“我父亲当兵的时候,我母亲正好是给营里做饭的,我就在营中长大,小时候攻打景国,我就一直吃的是景国的菜色,所以这米黏果我吃得惯。”
“原来如此。”
卫清酒虽说对美食没有什么过多的研究,但她从小也对辣物不感兴趣,偏生喜欢吃些甜食,两人就围着餐桌聊起了甜糕,还让她吃到好几种景国的特产。
聊了几句后得知,这武将名叫白骞,是前朝白老将军收养的义子,现在自己也成为了一名少将军,带着一支不小的队伍。
白骞器宇不凡,光站在那就能吸引许多心仪的目光,但他仿佛对女子都不为所动,眼里只有餐桌上的甜食。
卫清酒看他这埋头吃东西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白骞看见她笑,也有些不好意思:
“卫姑娘,要不是你笑得这样好看,我还真以为你在嘲笑我。”
两人正笑着,白骞侧过头,压着嗓子咳嗽了几声。
卫清酒发现了他的不适,友好地询问道:“白少将可是患了咳疾?”
“啊,是,已经许多日了,”白骞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摸了摸唇边,“说起来真有些难为情,小小咳疾,吃了好几种药了,怎么都不见好。”
卫清酒立马把刚刚从陈太医那里得来的药方拿了出来:
“白少将既已染病,便要远离些同患咳疾的人,以免愈后复发。我刚才还跟陈太医讨了这个方子,是专门给我家大人治疗咳疾的。等春宴结束后,我誊抄一份给你送去,如何?”
白骞接过卫清酒手中的药方,虽然看不懂,但他还是认真地看了看。
之后他大方地点了点头,哈哈笑着:
“如此就太好了,届时我也送些甜食到你府上,就当礼尚往来了!”
两人相谈甚欢,一点也不像刚刚结识的样子,白骞刚想把手里的药方递给卫清酒,就看见沉着脸迎面朝他走来的陆随。
他在朝中见过陆随几次,却从未说过话,而今见陆随表情不善地朝自己走来,带着些防备地笑问他:
“这是大理寺的陆大人?请问,找白某有何贵干吗?”
陆随视线下移,却见白骞右手轻轻抬起,竟将卫清酒护在他身后。
卫清酒也有些愣住,许是白骞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眼看着陆随不是很友好的走过来,下意识就把她护在了身后。
“呵,我找你‘白某’做什么,”陆随冷冷笑了一声,抬手按住白骞的肩膀,将他推到一边后,走到卫清酒跟前,低头问她,“不是说回坐席上?怎么给人送药方来了?”
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却不知怎的,今日他的表情却很明显能让人看出。
陆随生气了。
卫清酒本来还想解释一下,看见陆随这对她严加看管的模样,心中不免也有些不悦:
“陆大人,我是您的下属,但我不是您的物件。我正常和人结识,应该没有什么错处吧?”
陆随听了她的话,脸上表情更是难看,无奈卫清酒说的也在理。
两人都是有些执拗的性子,陆随便不再看她,转而望向了一脸好奇的白骞。
白骞清了清嗓子,正想解释这药方是给陆随的,张口却被打断了。
“白某,把我家女官的东西还来,你就可以走了。”
他的语气不善,让人听着很是膈应。
白骞表情也有些不好看了,他把手里的药方恭恭敬敬地交还给卫清酒,刚转身走出几步,许是心中还有些不服气,又走了回来。
“陆大人,”他双手作揖,双眼却带着怒气,直视着眼前的陆随,“之后的骑射比赛,白骞想邀请你一战,如何?”
卫清酒闻言微愣,侧目看向陆随。
不行的,陆随是文官,天天坐着轿子马车,怎么能比的过马背上长大的武将。
而且陆随咳嗽还没好,万一又吸了些烟尘,加重了怎么办?
她正想帮陆随推却,可陆随却以为卫清酒投来的是期待的目光。
他鬼使神差地哼笑了一声,毫不怯懦地应战了:
“白骞,马场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