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将军的忌日过去后,往后又推了两天,是卫清酒和柳韵锦约好的和陆随见面的时间。
经过了近一个月的调理,陆随的腿恢复的很快,虽然还是没办法像从前那样正常地行走,但短时间地从轮椅站起来,拄着拐杖走几步,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
为了能尽快恢复正常,陆一和卫清酒每天都会陪陆随在花园里走一走。
可是今日,两个人都没有出现,而是来了个比较面生的小厮过来,毕恭毕敬地帮陆随推着轮椅,说要带他去后院的另一个小花园锻炼。
“他们两个人去哪了,最近有新案子要办吗?”
那名小厮一边缓慢推着轮椅,一边还有些神秘地回答他:
“说是陆侍卫和卫姑娘一大早就在后院花园给陆大人准备惊喜了,小的们估计是他们怕您在府里憋闷的慌,所以才想给您整些乐子让您开心的。”
一大早就去后院布置了?
这样说起来,好像的确从早上开始就没有见到这两个人了,平日里只要他是醒着的,两个人就会在旁边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闲话。
陆随眉头舒展,小厮这么一说,他的确也感觉到在府上关着的这一个月好像尤其憋闷。
“算他们两个有心。”
他看上去好像不是很期待地哼了一声,却不再问什么了。
没过一会儿,陆随就被推到了陆府后院的花园中。
陆府内的面积实在不小,里头就有三个大小不一的花园,后院的那处庭院陆随并不常来,但现在的样子和记忆中的看上去大相径庭。
站在庭院外,长廊顶上竟然生长着一串串紫藤花,当中的几条垂落下来,就像紫藤珠链,轻轻摇曳着,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花草香。
“看来还是花了心思的。”
陆随心情愉悦地勾了勾唇角,小厮见状,便也知趣地退下。
穿过紫藤长廊,更深处别有洞天。
流水从假山石上的机关源源不断地流下来,汇集在一处心形的小塘中,滴落下来的水珠不断地击中水面上随处飘荡的小花瓣,搭配初夏渐起的蝉鸣,别有一番风味。
陆随转动着轮椅的轮子,慢慢往庭院深处走去。
却见里面先前常年闲置的小亭子里,四周屋檐上铺设着透明底薄纱,攒动的时候纱布上的金粉看上去就像波光粼粼的湖面。
亭中,石制桌椅被擦的晶亮,桌上放着精致的糕点和酒菜,一个身材曼妙的长发女子,穿着粉蓝色的纱裙,背对着陆随静静等待着。
陆随抬手掀起纱帘,眼中不自觉沁了几分温柔:
“你把这里布置成这样,是又要求我什么事了?”
没有得到回话,陆随唇边笑意更甚:“陆一人呢?他帮你把花园弄成这样,之后我可是要他一点一点亲手恢复的。”
还是没有听到回答,眼前背对着自己的女子就像没听见似的,除了肩头微微地起伏,陆随甚至都要以为这是个假人坐在面前。
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她该是又在出神想什么案子了,所以才没听见他的话。
陆随缓缓伸出手,温热的掌心搭在她肩头:“卫……”
没等他说完,被他搭着肩膀的女子忽然反应十分强烈地脊背一僵,猛地站起身来,双手不安地绞着两侧的衣角,看上去像是很紧张的样子。
陆随眉目一凛,立马收回了手。
眼前女子的身形和个头,还有那双没有半点伤痕的粉嫩的手,都不像是卫清酒的。
“你是何人?这里可是陆府的后院,谁让你进来的!?”
在发现眼前人并不是自己心中设想的那个人后,陆随的心情立刻跌入了谷底,完全没有了任何期待感。
“子榭,是我,永宁,”柳韵锦慌张地转过身来,当她的目光对上了陆随犀利的目光后,迅速地撇到一边,闪烁着眨着眼,“卫清酒让我进来的,我也没动你后院的一草一木,都是他们布置的,你,你不要生气……”
“卫清酒让你进来的?”陆随微愣,但面上并没有显示出过多疑问,“你进来做什么?有事找下人通传给我就可以,不用劳烦县主大驾。”
陆随说完就把轮椅调转方向,此刻那些映入他眼中的浪漫景色,都叫他觉得心中厌烦,一股按捺不住的怒意正在胸口四处乱窜。
柳韵锦见他要走,焦急地大声喊道:
“你不能走!这可是我和卫清酒的交易!你要是不听我把话说完,她想要的我也不会满足她的!”
陆随闻言,表情更是如置冰窖。
卫清酒竟然敢拿他陆随来和永宁县主做交易?所以这些煞费苦心的布置,也和取悦他的心情没有任何关系,他不过是一个筹码而已。
陆随微微抬起头,隔着纱布正好能见到今日夜里弯弯的月亮。
他带着怒意却笑了笑,侧过脸来:
“你说。”
“我喜欢你,我爱慕你,子榭,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个的,”柳韵锦深吸一口气,把今天在家里反复排练了一天的表白,一字一句地认真说了出来,“我们从小相识,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们年少结怨,而今化解,也可算是欢喜冤家;你助我看清身边人,帮我摆脱情苦,我发现你就是我心里最优秀、最有魅力的那个人。”
“我从小就发过誓,我永宁此生,只想要嫁给每个方面都能胜过我、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的那个人,现在我找到了,这个人就是你,陆随。”
“我知道我们身份悬殊,立场也不同,但只要你愿意入赘成我柳家的夫婿,并且和陆家淡了来往,皇后娘娘一定会对你非常满意的!只要你委屈这一点……我可以为了你,学着温柔一些,往后什么都听你的,倘若你想要多生几个孩子,我也……”
柳韵锦说着说着,两颊被挣得绯红,却因为说的话越来越离谱,终于还是被陆随给打断了。
“县主,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陆随从小到大,听过无数种大胆的告白,却没有一个不是被他无情拒绝并且附赠一堆阴阳怪气的。
可是这一次,他虽然臭着一张脸,但还是耐着性子,比平时温柔了许多。
“陆某感谢县主的垂青,只是我无福消受。”陆随的声线清冷疏离,柳韵锦低下了头,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他没有心疼,依旧语调平平地认真回答她,“我不会为了别人改变自己,我也不会娶一个和我陆家立场对立的女子为妻。但是最主要的事是,我陆随想要娶的女子,只会是我毫无理由想要娶的那个人。”
“我没办法辨别她的谎言,非常想要弄懂却没办法看清她的内心,在她的面前,我竭力想要伪装自己的情绪却总是会被她牵动,只有在她面前我会失去控制……我想要娶的人,只会是这样的人。”
“不是因为她有多优秀,多让我钦佩,也不是因为她多美多聪明贤惠,多能与我相配,而是当她站在我面前,我就毫无理由地想要接近她。这样的女子,才会是我唯一的妻子。”
柳韵锦就这样听着陆随温柔的拒绝,在这难得的浪漫景色中,这段短暂却又深刻的暗恋,在这一刻无疾而终。
在陆随说完后,柳韵锦抹了一把眼泪,尽量让自己说话的声音不颤抖,不显得那么狼狈:
“她和陆一就在假山后面守着,你喊一喊他们就会过来推你回去的——陆随,麻烦你帮我告诉卫清酒,我永宁县主说话算话,她想要我办成的事,我一定会为她办成的。”
说完,柳韵锦掀开纱布,哭着小跑离开了庭院。
而陆随的表情也终归是忍不住了,他面沉如冰,冷冷地望着远处的假山。
“出来。”
他咬着牙轻轻吐出两个字,一直躲在假山后面的陆一拉着卫清酒跑了出来,心惊胆战地来到了陆随跟前,一言不发。
陆随冷笑一声,这么近的距离,看来他们刚才的对话是都听见了。
他的目光停留在卫清酒脸上,试图从她那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一点波动。
没有。
他看不出。
他没办法看出卫清酒此时此刻在想什么,是不是在紧张,抑或是觉得这一切可笑,他都没有办法看出来,就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
陆随刚刚回答柳韵锦的话,都是他一直以来的择偶的想法,但是他却在告诉柳韵锦的时候,眼前不断地闪现出卫清酒的脸。
“卫清酒,你拿我跟她换什么?”
卫清酒没有说话,她明白,要是知道自己是给婵贵妃写信,陆随只会更生气。
陆随见她不说话,心中更加愤怒,愤怒之余,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伤心,夹杂其中,让他非常不爽。
他竟然一拍轮椅,站了起来。
卫清酒和陆一这才有些慌张地抬头,下意识想要上前搀扶。
陆随一掌打开他们上来帮助的手,随后伸出右手一把捏住了卫清酒的脸颊。
卫清酒有些吃惊地抬眸。
他指尖微凉,用从未有过的力量握住了她的脸颊,将她想要埋下去的脸,高高抬了起来。
“我问你,你拿我跟她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