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头大哥顺着卫清酒手指着的方向看去，那座山是距离苏州城中最近的一座，也是自建房屋最多的一座。
他仔细检查了那一排联排的黑色旧房，疑惑地道：
“我什么也没见到。女官，你问的是什么？是房上那黑亮的石像吗？那是我们其中一个故事的化身，它以鬼为食，叫做鬼王。”
鬼王生的青面獠牙，是个小孩的身材，通体生长着黑色的被毛，看上去很是诡异。
要是有迷路的小鬼经过，它就会用自己的利爪一把抓住小鬼的命门往嘴里塞。
捕头大哥指着远方的石像：“咱们这盛行供奉鬼王，因为鬼王不吃人肉只吃小鬼，所以山上那鬼王像，是用来灭鬼用的，女官不必惊慌。”
卫清酒仍旧有些恍惚，她狐疑地摇了摇头：
“不是石像，我刚刚见到的那个站在房上的黑影，不仅会动，还比旁边那个石像大出好些。一晃眼，就跳下去不见了。”
本以为捕头大哥听了她的话，也会被自己看到的事物吓到，谁知道他不仅没什么反应，反而心情愉悦地拍了拍胸脯，得意地说：
“女官，你不必奇怪，接下来的每一天你都能见到这种奇怪的事情。要不怎么说咱们这是鬼城呢！”
说完，他也并没有安慰卫清酒害怕的情绪，反倒转头把这事跟身边的捕快们说了，几个捕快的表情也和他如出一辙，脸上带着自豪的笑容。
洛雪挽着卫清酒的手，把她往自己身边揽了揽，没好气的说：
“你看，姐姐天天跟你说男人有病，没说错吧？”
“……”卫清酒惊魂未定，她转头看向洛雪，“姐姐，我当真见到了，看着虽然很远，但我看得很清楚，那个活物，长得……”
她分明看见一个身形巨大的黑影，佝偻着腰坐在一个高高的房屋顶上，他身上穿着的是男人的服饰，可头上的头发和手臂上的黑毛密密麻麻地卷成一团，看上去就像是真正的鬼王。
那个黑影身形敏捷地从房上跳了下去，除了卫清酒，再没有第二个人看见。
“难道，真是我看错了？”
卫清酒喃喃自语着，因为被那黑影吓到，她魂不守舍地跟在队伍中，全然没有注意到他们已然到达了衙门口。
这还是卫清酒第一次见到府衙外面的石像，是两只长着鬼面的人马雕像。
两只人马雕像分别拿着不同的刑具，双眼愤怒地看着站在衙门口的人，卫清酒抬头看，已经身临其境地感觉到自己要受刑了。
站在她旁边的洛雪脸都给吓白了，拽着她的手腕不放。
“我就在这苏州待了这么一会儿，我已经有点相信这天底下有鬼了，好歹这苏州是有鬼的。”
“我曾在义庄住过几年，从未遇见过什么鬼魂，”卫清酒笑着拍了拍洛雪的手，“就算有鬼，也多半是人心中的恶鬼。只是刚才我看到的那个怪物是个活物，难道是有人饲养野兽？”
带着满心的疑问，她们跟着走进了衙门。
苏州府衙不大，里面也没个看守，看来为了欢迎陆大人的降临，府衙里的所有人都出动了。
爻师爷带着陆随来到府衙里一个简陋的小单间：“大人，这就是县令失踪时最后待的地方。”
他走到单间外的墙边，半蹲下来指着墙上的一副小画。
那是一片棕色渐变的单色鸟羽，图案画得格外精细，上面的每一条线，都是一笔一笔认真画上去的。
“大人，小人愚见，一个正常人想要在府衙内把县令给掠走，他还会有这样从容的心态，要在墙上画这样精细的画吗？”
因为陆随的腿伤不便蹲下，便由陆一帮忙查看。
“师爷说的有理，”陆一听了爻师爷的分析后，也认同地点头，“大人，要把这幅画画下来，肯定是要耗费些时间的。”
爻师爷听见认同，摸了摸脸上的小胡须：
“恕我直言，在这天底下，只有蛇鬼才能做到！”
陆随淡淡看了他一眼，收回了目光：
“下次知道是愚见，就不要开口了。”
陆一和爻师爷对视一眼，知趣地退到一边，把位置让给了陆随。
正当陆随把拐棍放到一边立住，准备蹲下来的时候，卫清酒先他一步蹲了下来。
经过他身边时，那发梢的余香转瞬即逝。
卫清酒伸出手指在画的边缘极轻地摸了摸：
“鸟羽图案完整，线条流畅，画者对此类鸟羽的构造十分熟悉，从下而上渐深的色彩晕染地十分细腻，画工了得。”
“黑粽二色皆为墨，但触之不平，作画的工具不是笔，像是用刀片或者利爪沾取墨汁，刻在墙上所成。四周没有发现滴落的墨点，嫌犯的墨水应该是随身携带，有其盛放的工具。”
陆随在听了卫清酒的分析后，脸上的表情才缓和了几分：
“爻师爷，县令其人你可了解？可曾错判过什么案子？”
以往的一些官员受害，多半是和其人的作为有关。
有的官仗势欺人，危害百姓，有的则是断了错案，埋了祸根。
谁料爻师爷斩钉截铁地摇头：
“大人，我们的马县令上任十年整，在这十年里，上奏的案件却少之又少，他一直很想为百姓做些实事，但却苦于没有机会，无处施展。马大人他就是一心想做事，无奈无事可做。”
结合苏州百姓的情况来看，无案可报是显而易见的。
但凡碰到了什么奇怪事，多半都会被人当作是妖魔作祟，一笑置之。
爻师爷回忆着马县令失踪当日，自己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
“那日，因为苏州城已经有不少人失踪，马县令看上去很有干劲，我跟他说了一声后就先回去了。那几日大人都是宿在衙门的这个单间里，没有离开过的。”
陆随点头：“当日值守的还有谁？”
“是，是小的。”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愣头青站了出来，“那天大人休息得早，说有些头晕就先休息，后半夜在起来阅卷，我……我后半夜睡死过去了，第二天才发现大人不见了。”
第二天爻师爷收到消息到达衙门的时候，单间的床铺还保持着刚刚被人睡过的凌乱，马县令所有的个人用品都在，甚至连鞋子都还端正地摆在床边。
卫清酒仔细检查了一遍房中的布置和陈设，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也就是说，马大人就是在这张床上凭空消失了？连鞋都没有穿？”
这么大的一个人这样凭空消失，倒真的让人忍不住去联想，是不是真有一个蛇鬼，在深夜用蛇尾，把床上的人给凭空卷走了。
“你们快来看！”
陆一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众人回头一看，却见他站在窗台上，两只手扒在窗户的上沿，让大家聚拢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推想，自己找到了新的线索：
“这里，窗户上沿边，我发现一个手印！”
因为窗户的上沿很高，因为擦不到不常打扫，难免会积灰。
陆一兴奋地从窗台上跳下来，把手指的灰尘给大家看：
“我在想，会不会是有会功夫的人进来，把人给掠走的，我就干脆模拟一下，假装自己扛着人，从窗户这里爬出去。为了维持自己的动作，另一只手就要握住这里。”
“然后我踮脚一看，这原本一排有着厚厚的灰尘，却在中间的位置，有四根手指的指印！”
他信心满满地拍干净手上的灰尘：
“把人掠走的不是蛇鬼，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