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清酒和洛雪两人面面相觑,不解地追问:
“为什么说这是诅咒?”
三奶奶双目圆睁,在光线昏暗的房里,显得更加阴森:
“在被选为蛇鬼的食物之前,都是会有征兆的。他们会被迷惑心智,胡言乱语,继而妖邪入体,头晕乃至昏死。这一切,都是蛇鬼对所有鸠占鹊巢的苏州人,应有的惩罚!”
就在这时候,桌上放着的那些燃香莫名一个一个熄灭,墙角趴着的蜘蛛雕像被最后的光影投射在桌板上,就像个巨大的怪物。
加上三奶奶说的煞有其事,就连洛雪险些都要信了。
卫清酒从钱袋里有抓出一两银子来,正气凛然地说:
“三奶奶,这香灭了!”
三奶奶先是一愣,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收敛了脸上故弄玄虚的表情,一边给那些熄灭了的烛灯里添灯油,一边解释给洛雪听:“这些文昌灯老灭,没办法,每年赶考的孩子多,香油都不够了。”
洛雪咽了口唾沫,看着她把房间重新添亮,心里的恐惧也渐淡了些。
“三奶奶,还请你能说清楚些,用我们能听懂的话术,”卫清酒严肃地开口,“唐扬这一家五口都失踪了,要是你能给我们提供线索,能让我们成功找到他们,你也算行善积德,对您的道行修行也是有帮助的。”
“你这女娃劝人倒是有一套。”三奶奶看向卫清酒的眼神也比之前清明了些,开始正常说话,“他们家老母亲失踪的时候我没有见到,但是唐夫人来我这里见了我,我印象很深。”
据三奶奶所说,唐母的痴症时间歇性的,有时候在家里看上去很正常,跟她说话也可以沟通,但有时候病发,她就会跑到外面去游荡,既不认识人也不认识路。
因为唐母之前趁他们不注意走丢过几次,都在家附近被寻到,周边的人也都认识了唐母,有的好心人会在路上发现她后,亲自把人送回到唐家。
可这一次唐母失踪以后,唐家夫妇出门问了周边的邻居街坊,可是没有一个人说见过她的。
“加上有人说苏州城出了邪祟会吃人,他家夫人就有些害怕了,毕竟一个老太太独身一人在外面整整两天,”三奶奶一阵唏嘘,“所以她哭哭啼啼来我家,一是想看看我能不能算出她婆母的行踪,二也是想给家人求个平安符。”
卫清酒挑眉:“三奶奶还会寻人?”
“我会个屁。” 她瘪着嘴拍了拍卫清酒,小声说,“闺女,我跟你投缘才跟你说的。我不过是小时候家住在道观旁边,几个道长说我有道心,简单教了我些皮毛。但我测字是真的准,你以后肯定是皇……”
卫清酒没让她把话讲完,有些慌张地打断了她。
“咳,三奶奶,说回唐夫人,你还是再说说这唐夫人是怎么来找你的吧。”
那日唐夫人前去拜访三奶奶的时候,嗓子已经有些沙哑了,因为墙上的羽毛图案让她非常不安,整个人十分无助。
三奶奶仔细回想着那日的情景:
“她听有人说那个羽毛是什么死亡标记,问我老婆子有没有什么解法。”
卫清酒仔细思考着三奶奶刚才所说的话:“你方才说胡言乱语,她跟你说了些什么,你还能想起来吗?”
“时间太长了,详细的我也记不清了。我就听见她说什么在‘天上飞’,‘药很苦’,还说自己快要掉下悬崖了……这些胡话,定是中邪了。”
再说完了这些奇怪的话以后,唐夫人便头晕眼花,扶着墙靠坐在三奶奶家的地上。
三奶奶当时见到唐夫人那样胡言乱语的样子,料定她是撞见了什么邪祟,便容她坐在一边休息,还特意给她画了一个平安符放在了锦囊里,好帮助她稳住神魂。
要说卫清酒和洛雪两人来之前是信心满满的话,现在她们的心情可以说是云里雾里。
如果三奶奶说的所有话都是真的,那唐夫人就确实很像是中邪了的样子。
洛雪小声问:
“酒儿,看来就因为发生了这些奇怪的事,三奶奶才会开始散播那些蛇鬼的传言。也就是说,蛇鬼的传言是在已经有鸟羽记号之后,才被传播开的。”
卫清酒点头:“不管这个案件是多么诡异,起码我们现在可以确信的是,躲在暗处的是一个人,人,并不是什么蛇妖蛇鬼的。”
坐在旁边的三奶奶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在桌子上好一顿翻翻找找,最后在桌角处抽出了一张有些折痕的纸片。
她拿到两人面前,那张纸上写着一个有些歪歪扭扭的“寻”字。
“这便是唐夫人那日在我处写的字,”三奶奶把这个字反过来,正对着两个姑娘,仔细地为她们解释,“巨大的山压在方寸之上,要支撑本就是件非常艰难的事,而今这巨山已倒,寓意这底下的支撑也将倾覆。当时我就已经预见,他们家中的变故还没有停止。”
卫清酒仔细地看着这个字,也看出了些不一样的线索。
唐夫人的笔触生涩,字体没有流派也没有什么笔锋,拐角微顿,一看就能看出是个平日里不怎么端笔书写之人。
但她提笔干脆,字体的下半片却歪斜,就像是笔者的手正在颤抖,而最后一笔的那一点,在收尾时往左下重重地撤了下去,成了半个撇。
结合三奶奶所描述的唐夫人当时的状态,她有些怀疑地抬头:“唐夫人当时,整个人的状态如何?”
“刚开始进来的时候除了有些疲累乏力的样子,没有什么奇怪的,”三奶奶想了想,“好像就是从写字之后,就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卫清酒心中有了推想。
她眼神笃定地对洛雪说:“我大概明白了。唐夫人之所以会胡言乱语,并不是因为什么邪祟上身,而是出现了幻觉。”
“幻觉?”
卫清酒曾经在书上看过一个案子,说的是一个男子满身是血地去官府报案,说自己家中进入了穷凶极恶的罪犯,等官府的人跟在他身后匆匆赶到时,才发现他家中并没有什么罪犯,他的妻儿却倒在了血泊之中。
在经历了详细的检验和血迹轨道的分析后,最终真凶的嫌疑全部指向了该男子自己。
原因是当日他的妻子带着稚子在山上采菌菇,孩子并不能分辨可食用的菌菇和带毒的菌菇的区别,玩闹之间,不小心将几个致幻毒菇放进了筐子里,最终被炒成了一盘菜。
食用了毒菇的男子因此产生了幻觉,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最后,即便当时的县令没有判他问斩,他也在得知了真相后,在狱中自刎了。
“你的意思是,唐夫人也吃了什么致幻的食物或者是药,所以才会有那些奇怪的举动?”
“对!”卫清酒肯定地点头,还将之前的疑点串在了一起,“唐扬也有可能吃了这个东西,它让一个原本细心温柔的人,变得情绪崩溃甚至难以控制!”
三奶奶认真地听着她们的话,嘴巴开了又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两个姑娘看懂了她脸上的犹豫,洛雪干脆地解下自己腰间的钱袋子,十分随意的抓了一把,倒在了三奶奶面前:
“还有什么没有说的,全部说了,这些就都属于你。”
紧接着,卫清酒也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随即收回了手,众目睽睽之下,她将自己大理寺的身份腰牌放在了桌上,冷然道:
“我是大理寺派来调查本案进展的女官,倘若我发现有人刻意隐瞒真相,我家大人就会将她抓进牢中,上刑审问!”
在两人刚柔并济一唱一和的双簧下,三奶奶只得不情不愿地走到外厅,搬起了角落的一个大酒坛子,朝两人走了过来。
她把酒坛子放在桌上,把上面的盖子打开后,房间内立刻充盈着一股浓香的卤水气息。
“那日小唐来找我,给了我这个,我一直封在地窖里冰着,昨天夜里才刚费劲取出来,我现在也是不敢吃了。你说你们早些来多好,省了我多少功夫?”
“好香啊!”卫清酒看着酒坛子里黑洞洞的卤水,“这里面是什么?”
三奶奶拿了个长勺,伸进去搅动着,盛上来给她们看:
“她说是赶集的时候买来的,驴皮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