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皮？那玩意能好吃吗？”
洛雪看着捕头大哥费力地把酒坛子搬到马车上，眼神里多少带着几分嫌弃。
“好不好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和那卤水关在马车里，肯定是会吐的了，”卫清酒一想到那令人窒息的晕眩感，此时此刻的恶心感又有些蠢蠢欲动，“我们先把消息带回去，再看看下一步大人还有什么指示。”
现在还不能确定这坛子里的东西有没有毒，或是致幻的食物，只能把整个酒坛子都拿走，回去检验过才能有结果。
卫清酒思考着，那些失踪者失踪时的房间里，几乎都没有任何挣扎的反应，甚至都没有醒来的痕迹，肯定就是因为被嫌犯下了什么奇怪的药，很有可能和她们现在猜想的致幻物是同一件物体。
看着旁边三奶奶一副揪心的表情，卫清酒失笑，安慰她道：“别难过了，要是这卤水和驴皮没有问题，我们会派衙门的人再给您送回来的。”
“那不用了，你们多半也是给给狗吃，给给老鼠吃，回头再还我我也觉得膈应了。”三奶奶表面装作一副很是豁达的样子，但她的双眼仍是直勾勾地看着那酒坛子，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心疼。
见两个小姑娘笑得开心，三奶奶气不过地哼了两声，双手叉腰重新看向了卫清酒：
“怎么，这位女官前头不是讲了要问姻缘来的吗？怎么给忘了？”
卫清酒闻言，方才的微笑立刻定格在脸上：“案子要紧，姻缘什么的……不过是个托词，不重要，就不劳烦您老了！”
说完，她拽着洛雪的手臂就想往马车上走。
谁知道洛雪倒是对她的姻缘之路很是感兴趣。
“三奶奶，来，你好好看看这丫头的面相，仔仔细细地给她分析分析。”
卫清酒就这么被洛雪架着，无奈自己的力气远远不敌洛雪一半，只得硬着头皮站在那里，胸膛里那颗心扑通扑通跳着，面上却一直说着不想听。
三奶奶高高仰着头，像先前端详洛雪时那般，目光在她脸上一寸一寸地检视着。
“你眉眼干净无垢，本应是顺遂人生，偏眉尾离心微微向下，面生离相；脸颊清瘦无肉，谈笑间有梨涡通‘离’，骨相带着贵气，会不断地遇见命中贵人，但离相会让你不断与贵人分离，纵使是姻缘也是如此，就算遇见了两情相悦的命定之人，也免不了别离之苦。”
三奶奶并没有因为收了两人的银两而讨好两人，她仔细地分析着卫清酒的面相，把她眼中可见的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
仿佛被她戳中了伤心之处，卫清酒心中隐约一痛，下意识咬住了下唇，微微垂下了眉眼。
可站在旁边的洛雪有些着急了，她赶紧追问道：
“三奶奶，先前你说我脸上有个痣能有转机的是吧？你再看看我这个妹妹，她脸上可有什么痣，可有什么转机吗？”
三奶奶听了她的话，再次认真的看了看卫清酒的脸：
“女官的脸上太过干净了，别说是什么痣，就连条纹路都没怎么见到。这样无垢的脸，若是在一个天生福相的人的脸上，定是再好不过的，可女官天生离相，这样的情况百害而无一利。”
洛雪听着着急了，气不打一出来：
“你到底会不会算啊？又说我妹妹是皇室，又说我她离相，我真是信了你的邪，酒儿，我们回去吧，你可别听她的，”洛雪拉着卫清酒就往马车上走，看着她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有些心慌地劝慰道，“妹妹，老妖婆多半是气咱们把她驴皮带走呢，就是想膈应你一下，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
卫清酒微笑着摇了摇头，她嘴上说着自己对她所说的话一点也不在乎，但她分明像是听进去了，在马车上，她也闷声不响地，反复思考着刚才三奶奶说的话，将自己的人生不知不觉地对号入座了。
三奶奶说她会不断地遇见贵人，并没有说错。
一个躺在野外的孤儿，能在战乱年代被底层贫民养活并且养大，没有被卖到人牙子或是青楼手里，是她之一幸，那些仵作和义庄的人都是她的贵人。
遇见卫长路夫妇，像亲生女儿一样疼爱她将她培养长大，并且交给了她一生受用的检验技能，这是她的第二幸，卫长路夫妇也是她的贵人。
可是她又是真切地失去了这些贵人。
陆随是她的第三幸，是她遇见的第三个贵人。
他将自己从冤狱中解救出来，帮她洗脱罪名，让她用自己的本领为自己辩护，还给了她光明正大的身份，给了她可以找到杀害养父母真凶的机会。
她和陆随……终有一天，也会面对分离吗？
卫清酒想到这里，心中虽然有些莫名地钝痛，脸上却淡淡地笑起来。
这说明之前她做的那些都是对的。
她在这份情感刚刚萌发的时候，就及时地掐灭了。
帮县主布置场地、表白，和大人保持距离，这一切都是正确的。
“酒儿？”摇晃的马车里，洛雪心中忐忑地看着卫清酒的表情，她甚至在卫清酒的脸上看到了大师圆寂一般的看破红尘的表情，“你这是……专注地都把晕车给忘了是吧？”
未曾想洛雪的话音刚落，却像是提醒了卫清酒似的，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猛然朝她席卷而来，她一下没有控制住，站起来掀开了马车的窗帘，低头“哗啦”一声——
吐了。
好在马车正好已经行驶到了衙门正门外，洛雪搀扶着卫清酒从马车上走下来，一边内疚地骂着自己：
“都怪姐姐不好，好死不死提醒你了。”
“不怪你，这是我天生的毛病，怎么能怪你呢？”
卫清酒这么干脆地吐了一口，却是觉得心神舒畅了许多，也不再去想那些扰人心绪的烦心事了。
两人刚走进衙门，就听见里头传来陆随发火骂人的声音。
“……这么重要的事现在才汇报？本官看你们这些捕头不快，都是在衙门里吃白饭的是吧？你们每个人，包括姓爻的，你们每个人，全部去领十板！”
卫清酒和洛雪闻言，有些慌张的对视一眼。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会让好久没再生过气的陆随，发这么大的火？
卫清酒赶紧加快脚步，想要去问个究竟。
谁知刚走进门口，就听见陆随气到摔杯子的声音。
紧接着，迎面飞来一个破碎了的杯盖，径直朝卫清酒地面门飞了过来。
还没等卫清酒反应过来，她只看见陆随有些松动的关切表情，随后，陆一一脸焦急地朝她走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关心起来：
“你没事吧？小酒？”
“完了完了，怎么偏偏打到脸上了，还在眉尾着拉了这么一条……”
“这会不会留疤啊？大人！小酒这么好看的脸蛋，可不要破相了！”
卫清酒还没来得及回话，原本愣在一旁的洛雪突然笑着跳起来，手舞足蹈地拍起手来。
陆一没好气的转头骂道：“你有病啊，嫉妒啊？”
“我呸呸呸！”洛雪兴奋地走过来，把陆一推到一边后，激动地握住了卫清酒的手，“小酒！恭喜你破相了！恭喜你！破了离相了！陆大人可真踏马是你的贵人！”
卫清酒这才回过神来，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眉尾的那一条伤痕，指尖立刻感觉到了湿漉漉的黏腻感。
三奶奶口中的，她那张注定会面对分离的脸……
被陆随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