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听见了来人汇报的内容,陆随本就不好看的脸色越发阴沉,周身散发出骇人的寒意。
他的表情终于失去了控制,就连刚才挡在他身前的爻师爷也再没有拦住他的勇气。
陆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个一脸惨白的小捕快身前,一手抓住了他的衣襟,用力一提,将那人的身子一点一点地抬至眼前。
“你说谁,被什么人掳走了!?”
那小捕快吓得满脸惊恐,双脚拼命踮着:
“庙,庙里出现了一个全身长着黑毛的怪物,他的动作太过灵活,我们没有人能跟得上他……卫女官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抓住了他,但是那怪物反手将卫女官抓了出来,然后,然后——”
陆随额间的青筋若隐若现,他怒目而视,压抑着心中的怒意,用气得发红的眼瞪着他:
“快说!”
小捕快心一横,大声喊道:
“然后怪物把卫女官打晕,翻了个跟头,就带着女官在房顶上消失了!”
陆随闻言,愤怒地把小捕快摔到一边,可他现在没有时间再责怪谁,径直朝门口走去。
“等一下,大人!”小捕快慌慌张张地从地上爬起来,把一直放在前襟的两件物品拿了出来,交到了陆随面前。
是一封写了一半的信件,还有一个香囊。
陆随的视线在香囊上停顿片刻后,伸手把香囊放进了自己的袖中,随后打开卫清酒还没有写完的那封信。
没想到打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的,竟然都是卫清酒这三日来的染疫记录。
陆随看着卫清酒的描述,眉眼几乎拧成了一团。
从那些时不时有些歪斜的字体上,几乎都可以看出笔者在将这些症状写下来的同时,身体仍旧无时不刻不在遭受着病痛带来的痛楚。
而陆随竟然让生病的卫清酒,去照顾这么多病人。
陆随看着戛然而止的信件,右手不自觉地将信纸揉捏成一团,
他只感觉到心里的心疼就快让他喘不过气来,也就在这一刻,他终于能够直面自己的内心,肯定了陆一前几日说的那句话——
卫清酒对陆随来说,从来都是特别的。
“去破庙。”
陆随面沉如铁,身后陆一也表情凝重地点头,大步跑出去准备叫马车。
爻师爷见陆随去意已决,咬着牙大喊:
“卫女官和染有疫病的人呆在一起,也染上了!说明这病非同小可,大人你若当真去了,染上这无药可解的病,苏州衙门无法向朝廷交代!”
听见爻师爷的话,一直没吭声的洛雪也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怒气,走到爻师爷面前用力地扇了他一个耳光。
巴掌打在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家酒儿染了瘟疫,还被怪物抓走了,生死未卜。她为了什么?为了你苏州衙门能给朝廷一个交代!你-他-妈要是再给老娘啰嗦一句,我就把你的舌头扯出来剁碎喂狗!”
爻师爷目瞪口呆地捂住脸,脸上表情青一阵白一阵,被她问的哑口无言。
陆随默许了洛雪的行为,连头也没回:
“本官若是换疫,就请师爷把本官丢进破庙里,自生自灭。洛雪,我们走。”
说完,两人马不停蹄地朝破庙赶去。
-
后颈仍旧酥麻的酸胀感,促使卫清酒醒转。
她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平躺在一个陌生房间的门边,房间里的陈设布置正常而简单,离开的大门在她手边就这么虚掩着。
卫清酒试图从地上爬起,无奈身体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恢复,加上疫病使得四肢就像秤砣一样沉,她只能就这样躺在地上。
而房间里传来的人声,吸引了卫清酒的注意。
“……你又抓人到我这干嘛,你当我观世音呢,在这给你救死扶伤?”
“你看什么看,别拜我,我真后悔顺手救了你,没完没了的。”
“别再来了,我不会救的,带着你的人走!”
房间里只有一个男人的声音,紧接着,卫清酒就听见一阵拳打脚踢的碰撞声,还有东西掉在地上被砸碎的声音。
眼看着那个黑毛怪物竟然被人打了一顿,还从房间里面被踢了出来,为了不引人注目,卫清酒闭上了眼睛,装作还没有恢复意识的样子。
黑毛怪物被打了一顿以后,呼吸声变得愈发沉重,它走到卫清酒身边,似乎是叹了一口气,接着又把卫清酒拦腰抱起,扛在肩上准备离开。
卫清酒的脸被垂下的落发挡住,她悄悄睁开眼睛,眼前的男人逆着光,看不真切他的样貌,但卫清酒能感觉到对方不怀好意的气场,应该不是她呼救就会救她的人。
她重新闭上眼睛,任由黑毛怪物把她带走。
这黑毛怪物的身材和给人的感觉,几乎都和常人一模一样,被痛打了一顿之后,他的速度也慢下来,也会在不小心碰到伤口的时候,疼得“呵呵”两声。
卫清酒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神,观察着黑毛怪物带她走的路线。
她发现黑毛怪物走的都是很偏僻的山路,有的甚至连小路都没有开辟,全凭着怪物徒手攀爬,最终带她来到了一个山坡后面的阴冷的洞穴内。
这个洞穴离刚才的房屋不远,这里应该就是怪物栖息的巢穴。
刚才那个人是谁?难道是黑毛怪物的主人吗?
看他和怪物的关系,好像也并不是很亲密,他们刚才所说的救了命的恩情,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卫清酒想明白,她就被黑毛怪物丢到了地上。
后背骤然触碰到冰凉的石块,阴冷潮湿的碎石硌得卫清酒生疼,痛苦地蜷缩成一团,不住地呻-吟起来。
而站在她面前的黑毛怪物就像听不见似的,把卫清酒往地上一丢之后,就转身又朝洞穴外面走去。
“姑娘……你没事吧?”
黑暗的洞穴里忽然发出微弱的人声,冷不丁吓了卫清酒一跳。
待她慢慢坐直身子,转身朝洞穴深处看去,才看清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个什么样的景象。
这是一个可以说什么都没有的空荡荡的洞穴,里面除了有几个狭小的通风孔外,外面的光几乎一点也透不进来。
而就是借着这极其微弱的光线,卫清酒才看清,这地上躺着的,竟然是苏州城内所有还没有找到的失踪者!
而和破庙中的那些姑娘不同,这里的人看上去完全没有说话和动弹的气力,只是像很多具活尸体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喘着气。
“姑娘,你别怕,我是苏州城的县令,马佑晩。”马佑晩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但他仍旧强撑着坐直身体,对卫清酒解释道,“这里躺着的都是我苏州城的百姓,不是什么怪物,怪物只有抓你来的那一个,你不必太过惊慌。”
卫清酒听见他的话,眼前一亮:
“你就是马大人?我是大理寺少卿陆随的下属,卫清酒,我们是特地到苏州城来,要把你们解救出去的!”
马佑晩听了卫清酒的话,先是惊喜地展颜一笑,之后惭愧地说:“劳大人费心了,可惜就连姑娘你自己也被怪物抓来,陆大人能找到我们的所在地吗?”
“你放心,你要相信陆大人的能力。”
卫清酒信心满满地点了点头,但是和能不能出去相比,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这些看上去都奄奄一息的百姓,还能不能挺到出去的那一天。
卫清酒算了算地上的人数后,转头问马佑晩:
“马大人,您能不能跟我简单说一下现在的情况?”
马佑晩连咳几声后,点了点头:
“我是除了你以外,最近一个被抓到这里来的,这个黑毛怪物神出鬼没,经常会在洞穴里进进出出,有时候会带些野果回来丢在地上,让我们充饥,有时候会从外面抱来各种各样的奇怪的毒草,逼着我们每个人生嚼咽下去。”
听到这里,卫清酒疑惑地皱起眉头:
“毒草?”
“是的,还是有很多中品类的。”说着,马佑晩还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片,上面是一幅带有羽毛的画,和他衙门房外墙上画着的羽毛,是一致的,“他会在抓来的人身上放上这么一张纸片画,每天查看一遍,看到画完好无损后,就用他的那双毛手,把毒草往我们的嘴里硬塞进去。”
马佑晩说着,不自觉又想起了被灌毒草的酷刑,肩膀冷不防地哆嗦了几下。
卫清酒看着洞穴周围,没有任何障碍物,也没有看到有人把守,她好奇地道:
“你们为何不逃?”
马佑晩脸色微变,如临大敌一般地摇头:
“千万不要动这样的念头!听说之前有个人想跑,被怪物发现之后又被抓了回来,而且给他加倍灌下更多的毒草药。所以我们是跑不掉的,只要被鬼王选中了的人,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他也会把你给抓回来!”
卫清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上次逃跑的,是哪一个?”
“就是躺在那里的那个,”马佑晩抬手一指,“唐扬,你醒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