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随，你到底有没有人性？疏兰啸给我喝的药都没有一个像这个一样这么苦的，不行，我喝不了。”
“怎么就喝不了？城里那些百姓怎么就都能喝下去，就你不行？”
“对，我不行，我就喝其他大夫准备的那些方子就可以了，我的症算是轻症，就是不喝这个药也能好！”
“卫清酒，你要是不乖乖把这药喝完，我就要来硬灌了。”
……
在门口偷听的陆一和洛雪扒着窗户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什么所以然来。
就在两人准备放弃的时候，房间里忽然爆发出剧烈的争吵，眼看着好像都快打起来了，两人只好硬着头皮推开了门，准备进去拉架。
一推开门，只见那碗快要凉的药纹丝未动，陆随和卫清酒一左一右坐在药碗的两边，表情都比较严肃，谁也不肯让步。
卫清酒头一昂，油盐不进：
“陆随，我不喝，小时候病了我也不喝药，娘亲把糖丸泡在药里给我吃，我的病也能好。”
陆随不以为然，毫不留情：
“在本官这没有这种吃法，你就乖乖张嘴喝完，病自然会好，病好了你也就不用再喝了。”
眼看着谁也不让着谁，陆一赶紧走到陆随身边，用手拽了拽陆随的衣袖：“大人，这药也凉了，不如热一热再喝呢？”
面上是这么说，私下陆一仍是小声耳语劝道：
“大人，咱们好不容易和好，这会儿可别再给小祖宗惹毛了。”
陆随没有说话，侧头看了卫清酒一眼。
洛雪这边也用手肘碰了碰卫清酒，挤眉弄眼地说：“你跟臭男人置什么气呢，姐帮你把药热一热，不跟他一般计较。”
两人看上去针锋相对，在陆一和洛雪的劝说下，才算是暂时休战。
陆一和洛雪一个拿着碗，一个拿着碟，擦了擦头上的汗，并肩走出了房门。
“噗嗤，”卫清酒一个没憋住，笑出了声来，她脸上仍是红扑扑地，看着像颗水润的蜜桃，“还是你聪明，你怎么知道他俩在外面偷听来着？”
陆随明显也愉悦地弯了弯唇，转头看向卫清酒：
“先别管这个，待会药热了，你喝不喝呢？”
卫清酒的笑意在脸上僵了僵，犹犹豫豫地说：
“能不能从明天开始喝？”
“没得谈。”陆随果断地摆了摆手，看着卫清酒的眼瞳微眯了眯，“要是喝不下，本官可以纡尊降贵，喂你。”
“别……那我还是，自己喝。”
卫清酒下意识瞟了一眼陆随的嘴唇后，又心惊肉跳地赶紧收回了目光。
心里却按捺不住地想：
他说喂，是用手还是……
-
“用嘴！” 马佑晩笑得双眼眯成了一条缝，把手中的勺子在碗边刮了刮，“青鸾，这东西叫藕粉，可不能用手抓，你把嘴凑过来，直接对着喝。”
大概折腾了半月有余，卫清酒的疫病终于是恢复得差不多了，苏州城内的那些病人在吃了疏兰啸的方子之后，也逐渐有了好转，当时多亏了青鸾，才把这场疫病的损失控制到了最小。
今天是卫清酒正式停药，能够走出房门重获自由的日子，马佑晩主动说要给苏州城的两位大功臣举办一场家宴，便在自家后院置办了桌椅案台，瓜果酒水。
这会儿卫清酒和陆随同行而来，正好看见马佑晩端着一碗藕粉，想要喂站在他面前的男子。
那个男子背对着卫清酒他们，看不清他是谁，只知道他宽肩宽腰，衣服穿得板正。
在听见马佑晩的话后，卫清酒有些惊讶地开口问道：
“你是，青鸾吗？”
那男子在听到卫清酒的声音后，立马挺直了身体，兴奋的转过身来。
现在站在众人眼前的男子，生着一张白净平凡的脸，脸上长着平凡的雀斑和痘印，一双眼睛却像孩子一般纯真。
要不是卫清酒走近，看见青鸾脖颈上还有一些生出毛发的黑点点，她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那个浑身长满黑色毛发的“怪物”青鸾。
“怎么样，完全没想到吧？谁看见他，还会想起从前那个黑乎乎的怪物？”说话的是唐夫人，在这段时间里，青鸾一直住在唐扬家中，也是唐家夫妇帮青鸾把身上的毛发剃干净，教他一些和人同住的生活习惯。
唐扬和唐夫人一样，把青鸾当作自家人看待：
“多亏了苏州城这些大夫们，他们配出了抑制毛发生长的药膏，虽然不能让青鸾脸上的毛发完全不长，但也能延缓生长，可以让他看上去和平常人一样了。”
这真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大好事。
卫清酒笑盈盈地看着有些不好意思的青鸾，认真地说：“真是太好了，我为你感到高兴。”
因为青鸾的身手异于常人，是众人有目共睹的，马佑晩提议让青鸾到苏州衙门做个小捕快，不仅在衙门有他的容身之处，还能做他最想做的工作——
守护苏州城。
青鸾站在捕快堆里，摸着那些捕快身上的制服和佩刀，眼里满是希冀。
马佑晩双手负在身后，就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样看着青鸾。
“青鸾的事既已落成，眼下，就只有最后一件事要办了。”他和陆随并肩站着，小声询问道，“大人，将要结案，下官也应该请辞了。”
卫清酒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来。
而那爻师爷就站在不远处，难看的表情和满堂快乐的人们有些格格不入。
他一直看着马佑晩，眉头几乎拧成了一股。
他们几个神色各异，都关注着陆随的反应，但他却对马佑晩说的话并不惊讶：
“马大人，从前有许多官员像你一样，犯了错怕被本官惩治，便想以退为进，以主动请辞为由，从而留住自己的官位。你知道吗？那些想在本官面前耍花招的人，最后都被如实参上，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结果。”
“马佑晩，本官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可以当作你刚才这些话没说过，你可以继续当你的苏州县令。”
谁料马佑晩坦然地摇了摇头，笑着看向了卫清酒：
“我心有芥蒂，岂能容忍自己带着愧疚，再坐在这张能定人生死的官位上。”
他说完这句话后，转过身来，双手作揖，认真地在陆随面前表明自己的心意：
“陆大人，我马佑晩在办案过程中，严重失职，不仅中计让瘟疫在苏州城内蔓延，还做出了错误的决定，连累了卫女官，险些造成无谓的伤亡。我不配做这县令。”
陆随表情淡淡，仿佛对他当不当县令这件事并不是很在乎。
他嗯了一声，随口答道：“行，回京州复命的时候，会帮你把请辞的意愿如实上报的。”
“且慢！陆大人！”爻师爷艰难地辨认着两人说话时的口型，当他辨认出“请辞”二字后，终于忍不住喊出声来，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陆随和马佑晩面前。
马佑晩正想问爻师爷要做什么，就被爻师爷一个怒喝吓得闭上了嘴。
“陆大人，马大人担任苏州县令的时间已有十年，他的为人品行，作为师爷的我是最为了解的。倘若马佑晩不再是苏州县令，就会有另外的人来到这个四面闭塞，一年到头做不出几道功绩的小县城里，我敢笃定，不会有第二个比他更负责任的县令了。”
“再不会有人会为了百姓的案子，睡在衙门里，身上都发臭了也不回家。也不会有人带着病还一个个挨家挨户亲自-慰问，弄得自己二度病倒。大人，不会再有这样的人了！”
爻师爷的话掷地有声，落在这安静的后院内，每个人都听见了他的话。
唐扬夫人拉着青鸾第一个走过来，唐扬也开口劝道：“陆大人，虽说马大人也被抓来了洞穴里，但也多亏有了他的照应，我那高龄的老母亲才能活到现在，当时洞穴里他带病照顾其他百姓，都是我亲眼所见的！”
其余的捕快也都慌慌张张跑过来，七嘴八舌地说：
“马大人是个好官，我们都愿意在他手下干活！”
就连姗姗来迟的神婆三奶奶也赶上了这热闹的一幕，她搀着洛道长急匆匆地赶过来，还煞有其事地掐指一算：
“陆大人！我算过了！咱们苏州城的县令非姓马不可，不然可就会有大难了！”
三奶奶此言一出，一直听着的卫清酒终于憋不住笑意，躲在陆随后面笑出声来。
陆随等所有人都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后，才侧头去看马佑晩：
“马大人，你都听到了，百姓需要你，你可还敢临阵脱逃？”
马佑晩见状，悄悄红了眼眶，不好意思地侧过了身去：
“马佑晩……不敢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