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要离开苏州的那天,得知卫清酒晕车晕的厉害,马佑晩提前熬好了可以缓解晕眩的药,还命人找来许多蜜饯甜食,把马车里堆得满满的。
卫清酒看着捕快们一袋一袋地往马车上堆,几乎连坐的地方都快没有了,赶紧劝阻道:
“马大人,我们这一路也吃不了这许多,你拿回去些吧?”
马佑晩不仅没有停下来,还亲自把最后几布袋放了上去:“谁让你这一路上吃完啊?你以后不得坐马车吗?以后可以再吃。咱们苏州的美食,你要是出去可不容易再吃到了。”
马佑晩盛情难却,加上卫清酒本就爱吃些甜的,这会儿还真有些舍不得放下去。
卫清酒只好谢过马佑晩,在和几个破庙里认识的姑娘们道别后,她发现了躲在马车后面只露出一小截衣角的青鸾。
卫清酒探出头去,和他四目相对后,朝他招了招手。
没有那些黑色毛发的遮挡,青鸾的表情已经将他的情绪展露无遗了。
“青鸾,你已经和我初次见到你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卫清酒欣慰地弯着眉眼,从口袋里拿出一根崭新的墨蓝色发带,上面还用银线绣着“青鸾”两个字。
“分别的时候,我没有什么好礼物可以送你。那日在街上我看中了这条发带,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下来,绣上了你的名字。”
从青鸾木楞楞的反应可以看出,这大概应该是他第一次收到礼物。
他用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发带上的两个字,将其视若珍宝一般放进了前襟,随后又从里面掏出一个没有署名的信封,递给了卫清酒。
卫清酒惊讶地看着这封信:“这是给我的?”
青鸾点了点头,把那封信又往卫清酒那边推了推,卫清酒微愣,看着手里的信封,顿时觉得有些百感交集:
“青鸾,此去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见,也有可能不会再见了。我祝你此后事事顺心,多生欢喜。”
……
大家正沉浸在离别的感伤中,另一个马车上却传来有些不合时宜的喧闹声。
卫清酒和洛雪听见了陆一的声音,便又从马车上下来,走到前面陆随所在的马车外去一探究竟。
刚靠近马车,就看见陆一一把掀开马车的帘子,半搀半推地把神婆三奶奶给拽下了马车。
两个姑娘见了立马瞪大了眼睛,赶紧迎了上去:
“陆一,这是怎么了?三奶奶怎么……怎么跟大人一起在马车里啊?”
陆一也很无奈地苦笑两声,他转了转身子,把屁-股后面刚新鲜火热的脚印子展示给她们看:
“我真服了三奶奶,她非要说看大人面相有异,似有血光灾,非要跑上去给大人测字,好帮大人找到破解之法。你们也知道大人最不信这些……我没拦住,就挨了这么一脚。”
洛雪听了咯咯直笑,顺手帮陆一拍干净身上的脚印,揶揄他道:
“我看你这一脚也是该挨的,明明是个贴身侍卫,却成天而别人和大人贴身,是我我也踹你。”
洛雪和陆一两个人自然不会把这神神叨叨的事太放在心上,但卫清酒不知怎的,从见到三奶奶的那一刻开始,右眼皮就开始不安地跳动。
她走到三奶奶身边,小声问她:“三奶奶,测字,你就能看出这血光之灾是因何而起,有何解法,对吗?”
三奶奶听了卫清酒的问话,知道她是有几分相信自己的,立马从刚才蔫了吧唧的状态,变得像个斗鸡。
她瞪圆眼睛,一把抓住卫清酒的手,表情夸张地说:
“初次见大人,我只看他面有贵气,天生一张贵人脸。但方才我见大人,面露疲态,眉眼间似有乌青之气缠绕,此为凶兆。”
陆一一脸好笑地摆了摆手:“小酒,你不会是信了吧?有我在,我是不会让大人遭受什么血光之灾的。最多就是手指破个皮,多掉两根头发之类的。”
卫清酒没有理会陆一说的话,直接从三奶奶手里接过纸笔,一步跨上了马车。
马车里,陆随的右手于眉上张开,正闭着眼睛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在听见卫清酒上了车后,唇角就难以抑制地往上提:
“是要跟我同乘吗?”
“不是。”卫清酒毫不留情地打断了陆随,并把手中的纸笔交给了他,“你随便写一个字,什么字都可以。”
陆随听她没说要和自己同乘一辆车,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他握着笔,朝卫清酒靠近了些:
“回京州这一路,你和我同乘,我就写。”
……怎么从前没发现,陆随竟会这样耍赖!?
卫清酒现在并没有心情和他说笑,她面对着陆随深吸一口气,正色道:
“在我喝了疏兰啸的致幻药水时,我也和他做了线索的交换。我让他告诉我天涯六恶刀的情报,还有弯刀的事。”
因为之前他们身边一直都有别人,怕的是隔墙有耳,这些事卫清酒就还没有机会告诉陆随,直到现在她才开口。
陆随也收了心,认真听着卫清酒的叙述。
在卫清酒说完那些情报后,她提到了关于陆随的那些事:
“疏兰啸说,朝中已经有一股势力正在蠢蠢欲动,陆家也在他们的猎物名单中。在来苏州之前,顾霆尉也曾提出了这个猜想。子榭,你莫要不放在心上,这可是和你的性命有关。”
“陆子榭,你在乎你的性命吗?你不在乎的话,我在乎。”
陆随认真地看着卫清酒,静静地听她把这些话讲完。
在此之前的陆随,上朝直言不讳,下朝目中无人,文官被他骂走地鸡,武官被他批无脑猪,朝堂之上结怨无数,从来不带怕的。
可当他的心中有了在意的人之后,他竟然开始害怕了。
他害怕结下仇家,而仇家报复的目标转移到他在意的人身上。
他害怕自己受伤,连累心上人彻夜难眠,伤心流泪。
他甚至害怕自己被寻仇短命,没办法守护在她身边。
当他陆随发现自己有了软肋,他原本的那些用来保护自己的棱角,就统统变成了守护爱人的利剑。
看着卫清酒对自己那关切的眼神,陆随的喉头动了动。
他缓缓俯身上前,在卫清酒的额前轻轻碰了碰:
“清儿,你的心意我明了了,子榭定不负相思意。”
陆随把笔倒置过来,在纸上写了一个“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