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朕当真是个昏君,只不过问你两个问题,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皇上说话的语气有几分无奈,却不像是在问罪的态度,“卫清酒,朕不过就是想问你,你这香囊,是不是在婵贵妃所在的冷宫别苑外掉的?”
既然香囊已经过了皇帝的手,那捡到的人必然也已经告诉了他。
卫清酒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
“回皇上,是的,是在冷宫别苑外遗失的。”
皇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如此说来,你此次进宫,大抵也是为了婵贵妃的事而来的,对吧?”
卫清酒顿了顿,乖乖承认:
“是的。”
“既然如此,你就跟朕说说,你和婵贵妃是什么关系,为何要为此事进宫来?倘若有半句假话,今日你便走不出这御书房。”
“是,臣遵旨。”卫清酒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第一次直视皇上的双眼,“我和婵贵妃没有任何关系,如果非要说的话,就是我现在暂住在陆府。”
“——我认为,婵贵妃一事,有莫大的冤情。”
“哦?你的意思是,朕冤枉了婵贵妃?”
卫清酒索性破罐破摔,将自己心中的话一股脑儿倾泻而出。
“不错,我认为婵贵妃就是一个貌美的平常女子,而猫妖之说只是有心人对她的构陷,鬼神之说更是无稽之谈!”
“皇上,试问一个妖孽,为何要在这宫中蛰伏这么多年,直到怀上了皇儿,才忽然现出真身?若真有妖,那些指控她的人们,为何现在都好好地活在这宫里,而猫妖自己却躺在寒冷潮湿的冷宫?”
“从始至终,婵贵妃没有做出任何奇怪的事情,却被这些谣言恶意中伤。皇上!连我一个局外人都看得分明,皇上您为何就看不清真相呢!?”
“卫女官!”夏公公见卫清酒越说越激愤,连忙提醒,“慎言!”
卫清酒这才意识到自己言辞过于激烈,只得闭上嘴。
本以为皇上会因为她说的这些话震怒,却迟迟没有等到受罚的旨意。
卫清酒仔细推想着,从自己进门到现在,皇帝跟他说话的语气都比较平静温和,哪怕是在婵贵妃门前捡到了腰牌,也没有任何责怪之话,而是主动询问她的看法。
难道,皇上也觉得婵贵妃是无辜的?
卫清酒恍然大悟地抬起头,只见皇帝双手负在背后,正一脸欣赏地看着她。
“卫女官,你敢在朕面前说出这些话,果真没叫朕失望。”他缓步走上前,竟朝卫清酒伸出手来,亲自将她搀扶起身,“你说的对啊,就连你一个毫无关联的局外人都看得清楚,朕又怎么看不明白?”
卫清酒讶异地看着眼前的皇帝,先前那个浮于云端的人,此刻似乎也卸下了伪装,将真实的自己显露在卫清酒面前。
“婵贵妃身居高位,又得到朕的宠爱。可偏偏又是朕对她的偏爱,才会害她至此,”皇上的眼底似乎闪过几分疼惜,他侧目问卫清酒,“卫女官认为,当百官都谏言,说一个妃子是妖妃的时候,倘若君王还一意孤行地宠爱她,会变成什么样?”
卫清酒怔住。
在此以前,她一直都是站在婵贵妃的角度,想着她是多么的无辜,却从没有站在皇帝的角度想过。
他是一国之君,却仍旧不能随心所欲。
卫清酒沉默半晌,终于领悟了身居高位的苦楚:
“陛下会被说成色令智昏,罔顾朝纲。”
“不错,人人都说君王好,能随心所欲,可当真坐在这龙椅上,又有谁能真的随心所欲?”
他越是执意要保住婵贵妃,就越是会伤害她。
而且并不仅仅是因为婵贵妃,只光凭那些妃子,是没办法将这风浪闹的这么大的。
除非……
还有很多官员掺杂其中。
“朕先前想过,要想查明真相,朕只相信陆少卿。可陆随他偏偏又是婵贵妃的亲弟弟,倘若真让他负责此事,就算证明了婵贵妃的清白,恐也难以服众。”
说完这番话,皇帝侧过身来,深深地看向了卫清酒。
而此刻的卫清酒也终于明白了皇上在御书房召见她的真正的目的。
她立刻跪在地上,言辞恳切地道:
“皇上,臣明白了。即刻起,我卫清酒便是皇上的眼,皇上的口,替皇上揪出那些背后搞鬼之人,还娘娘一个清白!”
那些皇上和陆随都没有办法做到的事,她卫清酒可以做到!
那些他们没办法说出的话,卫清酒都敢说!
“好,好!”皇帝极为欣赏的看着卫清酒,上前一把将卫清酒扶起,“朕稍后会给你下达旨意让你在这宫中留到婵贵妃的产期,你不能大张旗鼓的调查,但朕会在暗中助你。”
夏公公从旁拿出皇帝早已为卫清酒准备好的一块黄金腰牌,递到卫清酒面前:
“卫女官,这是你的腰牌。”
卫清酒接过腰牌,看着上面雕刻着的文字。
这是一块非常小却十分精致的金腰牌,上面密密麻麻雕刻了许多小字,还有卫清酒难以辨认的古体文字。
她唯一能认出的只有腰牌正面刻着的几个字:
“得见腰牌如临君王,凡事有求必应”。
卫清酒握着腰牌的手微微颤抖,皇上满是信任的声音再次响起:
“朕给予你去放手一搏的权力,卫女官,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有了这枚腰牌,她就可以调查她想要的任何事情,哪怕是南陵宫中那件旁人都讳莫如深的案子。
卫清酒打开香囊,把手中的腰牌放了进去,即使里面的香料都早已经被取出,再打开的瞬间还是能闻见淡淡的香气。
两块腰牌在香囊里碰撞在了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皇上脸上满是欣慰的表情,他看着卫清酒振奋的模样,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些微的期待来:
“这次可莫要再丢了。”
“是,多谢皇上,还请皇上静候佳音。”
卫清酒在皇帝面前站直身体,自信满满地许下了诺言。
一直在御书房外等候的陆随虽然神色淡然,好像内心很平静的样子,实则已经把白玉扳指转得发热,两只眼睛几乎是眨都不眨地望着门口。
在看见御书房的门被夏公公打开后,陆随赶紧抬步走了过去,直到看见他身后的卫清酒完好无损地走出来,陆随心中的大石头才放下。
“没事吧?”
眼看着陆随对卫清酒这样着急的样子,夏公公仿佛也明白了什么,忍不住揶揄道:
“这还是咱家第一次见到陆大人这么上心。放心吧,女官机灵着呢,三两句话说得皇上心花怒放,是好事!”
陆随破天荒地对夏公公点了点头,浅道了声谢后,带着卫清酒离开了。
卫清酒的情绪还沉浸在刚才经历的事情中,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有一天能站在皇上的面前,为其办案。
她按捺住激动,侧目看向陆随:
“子榭,今日生辰宴上之事,你怎么看?”
一提及此事,陆随的眼神就阴沉了许多。
先前卫清酒在信中写的那些关于婵贵妃被陷害的事,陆随看了却没有太大的感触,而今当他自己亲身经历了一遭,才体会到了婵贵妃冤屈的冰山一角。
“不过查案而已,多查一件案子对本官来说没什么区别。”
卫清酒惊喜地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你愿意,你愿意跟我一起救你姐姐,婵贵妃?”
不知怎的,陆随莫名觉得有些别扭。
“……不是因为她是我的长姐,只是因为她和她腹中的孩子,是无辜的人。”
“子榭,”卫清酒开心地牵住了陆随的手,她拿出皇上御赐给她的腰牌给他看,“那就让我们一起,救姐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