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那气鼓鼓的背影渐渐远了,卫清酒这才松了一口气,刚准备把陆随的手松开,却被他的手反手一握,严严实实地裹进了手里。
他们二人此刻正站在宴厅正中央,宴厅里的人还没有完全散去。
卫清酒有些慌张地用小爪爪在陆随的掌心里挠了挠:“做什么?快放开。”
陆随垂眸看了看她因为羞涩而轻轻皱起的鼻头,好笑地松开了手,在她的鼻尖用手指刮了一下。
“大人觉得,紫芜方才在皇上面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紫芜说的那些话,看似情真意切,充满悔恨,实则就是在有意摘除自己和如嫔的关系,想要不连累如嫔,只有她自己甘心赴死。
陆随低声说:“她刚开始那惊讶的表情非常明显,此案绝对是如嫔主使的,但紫芜在听到家人的时候,语调带有着重的语气,没猜错的话,她的家人应该在如嫔的掌控之中。”
和卫清酒所设想的基本一致。
“那大人觉得,和萧令琰有关吗?”
虽说卫清酒从陆随处学到了许多察言观色的皮毛,但像萧令琰这样性格沉稳干练,心思深沉的人,她还没办法从他的行为举止中看出什么端倪。
不仅如此,从宴上的表现来看,卫清酒对萧令琰的第一印象偏向正面,不偏袒谁,也不轻视谁,就事论事。
陆随心中也料想到卫清酒会问出这个问题。
“本案萧令琰知情,并且参与其中。”
没想到陆随回答的如此果断,卫清酒不由得皱起眉头,回想着方才萧令琰的一举一动。
“萧令琰是如嫔的谁?”
卫清酒如实回答:“舅舅。”
“既然是舅舅,如嫔的婢女是策划这场案件的犯人,被赐毒酒,如嫔也被皇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数落,身为舅舅的他是什么反应?”
卫清酒低头细想:“好像,没有任何反应?”
“不错,”陆随指尖缓缓转动着白玉扳指,沉声道,“他看向紫芜的眼神就像看一个陌生人,可眼前的人做得这一切无疑害了她的主子,萧令琰为何没有一丝愤怒?在如嫔受了委屈之后,他的面上也没有任何的羞愧、心疼,或是愤慨,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下意识在遮掩,在不自觉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下意识想把自己和如嫔割裂开来。
那就意味着,萧令琰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他在心虚。
这件事情的败露,不仅没能成功让婵贵妃和腹中孩子被处死,反而连累了如嫔。
卫清酒恍然大悟,心中不由得再次为陆随缜密的心思赞叹。
“你还记得是谁斩杀了那一只黑猫吗?”
“是萧令琰。”卫清酒反应过来,“他是第一个冲到黑猫旁边,果断地杀掉黑猫的人。”
陆随轻笑:“是啊,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将军,会不知道留下活口,以探主使的道理吗?他怕的是那黑猫活了,认出了紫芜,认出了如嫔。”
不过几句点拨,萧令琰在卫清酒的形象就立刻被颠覆了。
她今日也算见证了,就是更深层次的博弈。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宴厅外走去。
“卫女官请留步。”
卫清酒跟着陆随刚迈出了宴厅,就被人叫住了。
她转过头,却见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夏公公,正一脸善意地看着她。
卫清酒和陆随对视一眼,问道:“夏公公,有什么事吗?”
“陆大人和卫女官,这是准备出宫回陆府了吗?”
卫清酒此刻的确还在苦恼这件事。
按道理说,生辰宴结束后,她一个宫外的人已经没有了可以继续呆在宫中的借口了。可是倘若没有办法再待在宫里,她就没办法帮助婵贵妃逃出冷宫。
她双手作揖答道:“陆大人今日回府,我现在正准备回房间收拾行李,待到明日天光,昌婳公主便会派人带我出宫。”
“哦,咱家不过是随口一问,”夏公公笑着颔首,“既然卫女官现在不急着走,还请往御书房挪挪步子,皇上想见见卫女官。”
两人皆是一愣,完全没有料到,皇上竟然会想要单独面见卫清酒。
陆随敛眉问:“公公,陆某可否陪同前去?”
夏公公笑意不减:“自然是可以的,陆大人可以陪同卫女官前往御书房外,但面见圣上,只能由卫女官一人进入。”
陆随思忖片刻,随即从腰间拿出一锭金元宝,上前不动声色地塞给了夏公公,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公公可否透露一二,莫不是皇上看中了卫女官,想要充盈后宫?”
这会儿轮到夏公公愣住了。
这眼前的陆大人,他跟在皇上身边可是见过许多次的,在朝中对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没什么好脸色,在皇上面前也从来都是直言不讳,不知道什么叫做委婉。
从前那个霸道无礼的陆少卿,而今竟然也晓得用银两疏通这种事了?
夏公公掂量着手中的元宝,莫名觉得发沉,有些受宠若惊地回答:“皇上对卫女官是单纯的欣赏,这次面见确是有要事相商。”
陆随听了这句话,才算放下心来,转头让卫清酒跟上,两人一起跟着夏公公前往御书房。
在去往御书房的路上,卫清酒越发地忐忑紧张。
难道是之前在宴厅里做错什么事,惹得圣上不高兴了?
还是皇上觉得她哪里说错了,想要处罚她?
她的脚步虚浮,呆呆地跟在夏公公后面。
“莫怕,我在外面等你。”
陆随轻声说着,卫清酒缓缓抬头,才见到眼前巨大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威严的大字。
【御书房】
陆随在不远处站定,目送着卫清酒。
夏公公笑盈盈地推开了御书房的门,示意卫清酒跟上。
“启禀皇上,卫女官带到了。”
卫清酒只听见身后大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
绕过屏风,卫清酒隔着遥远的距离,看见已经换下常服的皇上正坐在桌案前,捏着鼻梁批阅着奏折。
她咽了咽唾沫,声线有些颤抖地道:“参见皇上。”
“怎么,先前断案子的时候那般气魄逼人,这会儿怎么说话有气无力的?”卫清酒不敢观察皇帝的表情,只能从他说话的语气判断,皇上大约是没有想要刁难她的意思。
她大着胆子回话道:“皇上威严,难免让人心生崇敬之意。”
闻得皇帝浅淡地笑了两声后,他把手中的笔放在了旁边的笔架上。
“东西给她。”
“嗻。”
夏公公听了皇上的吩咐,从旁边端过来一个托盘,弓着身子托到了卫清酒面前。
皇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卫女官,你且看看,这可是你的东西?”
卫清酒慢慢抬眸,只见那托盘上放着的,正是她这几日一直在寻找的香囊。
她心下一震,不敢伸手去拿。
皇上见她不动,再道:“这里头放着当朝四品官员大理寺少卿的腰牌,如此重要之物,可是能随意丢弃的?”
“草民该死。”卫清酒连忙跪了下来,神色慌张,“回皇上,这腰牌我……我是不小心,我……”
夏公公直接拿起托盘上的香囊,交到了卫清酒面前,温柔地说:
“给,卫女官,此等要紧物件,可莫要再掉了。”
卫清酒战战兢兢地收下,好奇地抬起了头。
“朕不是封了你为女官了,怎么还叫自己草民?”
皇帝一脸好笑地看着她,见她接过了香囊后,过了一会儿才又问:
“这香囊是在冷宫别苑,关押婵贵妃的地方捡到的。卫清酒,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卫清酒心下凉了半截:
“皇上,草民……臣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