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呀！”
待小镰刀看清对方的脸时，吓得干嚎一声，连连倒退，结果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空棺木里，直接掉了进去，更是吓得手忙脚乱，哇一声哭了出来。
其实在看清对面人的脸的时候，卫清酒其实也被吓了一跳，只是她表面镇定，并没有表现出来。
她走到那个空棺木旁边，伸手把哇哇哭叫的小镰刀拉了出来。
小镰刀还没有缓过劲来，直接坐在地上，靠着红棺木抹起了眼泪。
站在对面的那个太监模样的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两人。
他的右脸几乎全部布满了疤痕，看上去像是被火烧过的痕迹，而左脸还有一条长长的刀疤，从耳根一直伸长到眼角。
“这位公公，我这弟弟年龄小，加上在这安乐堂里有些紧张，言语对您有些冒犯，还请见谅，”卫清酒礼貌地对对方作了个揖，“请问，公公可是‘莫爷’，莫公公？”
“哎！可不敢当这一声莫爷，”莫爷冷哼一声，很明显地对眼前两人的第一印象都不是很好，“但凡喊我这声爷的，不是有求于我，就是有一堆麻烦找我，小主，您有什么事还是另寻他人，我莫公公恕不接待。”
莫爷说完这番话后，就把手中的册子负在身后，不再看他们两个人，径直朝火炉的方向走去。
卫清酒只听那公公说莫爷的脾气不好，没想到竟是这般的难相处。
可偏生要想问出沈美人的尸体的下落，必须要从莫爷的口中套出话来。
她赶紧追上前去，跟在莫爷的身后：
“莫爷，我其实并不是后宫的小主，我是皇上近来新封的女官，我姓卫，你可以叫我小卫。”
莫爷步速不变，就像没听到似的继续往前走。
“我有个姐妹，前段时日被送到安乐堂来了。我想着她没有亲眷怪可怜的，就在想，能不能把她的骨灰领走？若是不行，让我见见她最后一面，也是好的……”
说到这里，莫爷的脚步忽然停下，卫清酒险些没刹住车，差点就撞上去。
莫爷狐疑地看着卫清酒，见她一脸真诚的模样，更觉得十分可疑：
“你要见死人的最后一面？你可知道人死之后样貌是会变的，要么脸上的肉塌陷下去，要么手脚膨大，时间长了，眼窝里还会生蛆……这样你也要看最后一眼？”
“自然是要看的，”卫清酒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既是姐妹，终是要给她送行的，纵使她变了样，我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卫清酒说出这番话，倒是吸引了莫爷的注意。
本来只是觉得来了两个闹腾的，想把他们两人赶出去，可眼前这个女官却摆出一副啥也不怕的高尚模样，那表情还惯能唬人的。
莫爷不屑地笑了一声，随手推开旁边一口棺材的棺盖，用手指了指里头的人说：
“哝，你要是能看着不哭，我就帮你找你的小姐妹。”
看着卫清酒惊喜地点了点头，莫爷立刻就摘下了棺材里那具尸体面上蒙着的白布。
他看似随意找了一具尸体，实际上莫爷当然知道这里面装着的是什么人。
里头是一个小皇子院里的太监，因那小皇子放的纸鸢缠到了树上取不下来，只得派人去捡。
而这小太监摘下纸鸢后，不小心踩着一根折木枝桠上，掉下来的时候腹背撞上了假山，带到安乐堂里时还在地上留出许多血来。
这样凄惨的死法，区区一个女子，定会吓得落荒而逃吧？
正这么想着，卫清酒从容地上前，往里探头看去。
可莫爷并没有等到想象中的尖叫声，也没有看见卫清酒夺门而出的狼狈样，相反，她甚至还伸出了手，用手指轻轻挑开盖在死者腹下的白布，直面小太监的致死伤。
“仰卧位跌落，背部受到尖利硬物撞击，贯穿伤，流血过多毙命，”卫清酒有些惋惜的摇头摇头，在莫爷震惊的眼神中，同情地双手合十，“这种死法十分痛苦，他还这样年轻，真的很可惜。”
卫清酒从莫爷手中接过白布，重新盖在了死者的脸上。
“如何，我没有哭，可以让我见见我的姐妹了吗？”
“你的姐妹，是哪个宫里的，叫什么。”
莫爷的神色渐沉，眼前的女子似乎并不像他心里想的那样简单。
一个不畏惧尸体，甚至可以准确地辨别出尸体死因的人，绝不可能是为了来和小姐妹道别，才来到这个安乐堂。
卫清酒喜欢和聪明的人打交道，她上前一步，离莫爷更近了些。
身边不断有进进出出的搬运尸体的太监，可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个人的对话。
“南陵宫，沈美人。”卫清酒开口重复了一遍，“我要看沈美人的尸体，可还完好无损吗？”
莫爷微怔，随后竟然笑起来。
再看向卫清酒的时候，莫爷方才那鄙夷的眼神已经变了。
“我就感觉到会有人来找这具尸体的，所以我一直保留着。”他一脸欣赏地看着卫清酒，“女官，你随我来吧。”
卫清酒跟在莫爷身后走进安乐堂的深处，里面有许多尸体周边染上了血污，还没有来得及打扫，而最深处的后院里升起了浓浓的黑烟，越往安乐堂深处走，越觉得这里像极了那些话本里写的阴曹地府。
莫爷用余光打量着卫清酒，却见她目不斜视地跨过地上的浓血，从前襟取出一张有厚度的帕子，轻车熟路地系在脸上，遮挡黑烟和异味。
“你是仵作？”莫爷有些惊讶地回头，“你来找沈美人的尸体，是想通过验尸查明她的死因，对不对？”
卫清酒没有否认：“不错，我是大理寺的验尸官，奉旨来查沈美人身死一案，还请莫爷莫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在听见卫清酒是验尸官后，莫爷的眼神中明显多了几分崇敬之意，他连连点头，那张严肃的脸上也生出几分激动：“我常年在这安乐堂见那些尸体，觉得仵作虽然地位不高，但实在厉害，能从死人身上看出这么多旁人看不见的事物。卫女官，实话告诉你，沈美人的尸体早就该火化了，只是我偷偷保存着。”
在常年累月火化尸体的过程中，莫爷也掌握了一些判断尸体死因的皮毛。
可莫爷在接收沈美人尸体的时候，察觉到沈美人的死因有异，送来的单子上写着病死，可她的样子全然不像是因病而死。
“女官，我怀疑，沈美人是被猫妖杀死的。”莫爷手摸着光滑的下巴，说出了自己的推测，“尸体送来的时候，口中含着大量的猫毛，身体上还有数不清的猫抓痕，就像受了猫刑。”
说完，两人正好走到安乐堂深处一个棺木旁边。
莫爷把棺盖打开，里面躺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旁边还用隔水蛇皮袋装着冰块，以用来延缓尸体变质。
卫清酒看着尸体上放着的那张白纸，上面写的是别人的名字。
莫爷解释道：“尸体送来的时候，带话的太监告诉我死的人得了严重的肺痨病，需要赶紧火化。可我看着并不像，鬼使神差地，我拿另一具尸体把她换下来了。卫女官，你眼前的就是沈美人的尸体。”
“做得好，莫爷！我有个仵作朋友，他也姓莫，你和他很像，都拥有敏锐的直觉。”
多亏了莫爷，这具被人不断掩盖的尸体，终于出现在了卫清酒的面前。
“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