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节，尸体的四时变动从这个时节开始会发生变化，腐烂的时间会比平时更迅速。
好在莫爷尚且懂得一些延缓尸体腐烂的方法，才能将这沈美人的尸体保存的这般完好。
卫清酒掀开白布，首先查看尸体的状态。
“脸面，口鼻腐烂程度较轻微，全身轻微肿胀，臭味不是特别呛人。莫爷，你这尸体保存的很好，对我的检验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莫爷听见卫清酒的夸奖，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我每天都更换冰包，夜里用草席裹着。我也不为别的，我就觉得这尸体很不一样，之后说不定会有人来调查的，这就把你等来了。要再没有人来寻，我恐怕是要送去火化炉里了。”
沈美人的脸面和肢体已经有些微微肿胀了，但也不难看出她生前的容光，生着一张长脸弯眉，只能说长相姣好，在宫中却不是很出挑。
客观地说，这样的外形条件站在后宫那些嫔妃之间，是稍逊一筹的。
莫爷不知已从哪里寻来了纸和笔，把堂内的小门关上后，跟在卫清酒身后等待记录。
卫清酒专心致志地检查着沈美人的尸体，从头到脚粗略了看了一遍以后，开始了正式的检验：
“记，死者口微张，口内被塞入一团白黄色交织的细软毛发，舌头微微后缩。”
“面色轻微发黑，肤色较为光亮，全身裸-露处包括脸颊、脖颈、手脚等，皆可见细长抓痕，抓痕分布较为平行，长短不一，非致死伤。”
莫爷认真记录着，这些都是他也发现了的线索。
卫清酒问他：：“莫爷是因为看见了这些抓痕和猫毛，才会推断沈美人是被猫妖杀死的，对吗？”
莫爷点头称是：“挺明显的吧，杀人者多半喜欢快刀斩乱麻，谁还会在尸体上留下这么多猫爪印？完全没有意义！”
“有意义，”卫清酒仔细观察着尸体上那些猫抓痕，用手指描绘着模仿猫爪的路径，“我曾经办过一个案子，凶手也是故意在尸体上留下抓痕，为了让人以为凶手是吸血蝙蝠干的。”
莫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还十分积极地在纸上写下了吸血蝙蝠的案例。
他手指着沈美人口中的猫毛：“那团猫毛算不算证物呢？你怎么就能断定，这不是猫妖行凶的时候，不小心被咬下来的？”
莫爷问得很认真，看他的表情，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猜想的可能性。
卫清酒笑了笑，解释道：“我从前的确碰到过这样的案子，凶手在死者还没有完全死亡的时候就大意离开了，死者则会在这个时候找到一些和凶手有关的证物留在身体上，以证明凶手的身份。”
“对吧！我就是这个意思！猫妖在杀了沈美人之后就准备逃跑，沈美人在最后一口气还没咽气的时候，咬下一口猫毛。”
这种可能性不能说完全没有，不细想的话，也是可以成立的。
“莫爷，如果没有她口中的这团猫毛，你还会第一直觉觉得沈美人是猫妖杀死的吗？”
卫清酒忽然发问，问得莫爷又愣住了。
正如卫清酒所说，就是因为看到了猫毛的存在，人们才会自然而然地把尸体身上的抓痕看成是猫爪。
“我们抛开沈美人口中的猫毛不说，只说她身上的抓痕。”卫清酒掀开沈美人的一只袖子，将她手臂上的抓痕显露出来，“只要仔细观察这些抓痕，就能发现当中奇怪的地方。”
似乎是发现莫爷对验尸感兴趣，卫清酒有意地在引导他。
莫爷对着手臂上的抓痕看了许久，随后猛地抬起头来：
“……太规整了。”
卫清酒微笑着点了点头。
沈美人身体上的这些抓痕，乍一看上去就像被许多猫攻击，从各个角度都有凌乱的痕迹，但若是仔细沿着抓痕摸索，就会发现同一个抓痕中的两三条线，中间间隔的距离几乎是完全相同的。
卫清酒指着一处非常明显的直线抓痕：“仔细看这一处抓痕，从头到尾，虽然有弯曲自然的地方，但当中的间隔始终都是一致的。我们大家都见过猫爪，猫爪的形状像极了梅花，掌心在中间，几个爪子是微微外放的角度生长的。”
绝对平行的抓痕是不可能的，并且因为是活物，所以抓痕的力度不可能都是相同的力度，一定是由重到轻的。
纵观沈美人身上所有可见到的抓痕，几乎都是这样刻意。
“神，太神了，”莫爷忍不住抬起大拇指不断地赞扬卫清酒，“你连这么细微的线索都能发现，真不愧是皇上亲封的女官！”
卫清酒大大方方的道谢，向莫爷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发现这个问题：“首先，是因为我自小生长在义庄，从来都不信这些鬼神之说，我相信任何奇怪的事都能找到合常理的原因。”
“第二点，是这凶手放了这猫毛，试图引导看到尸体的人误以为是猫妖所为。而正是他这样可疑的方法，让我加深了对这个猫毛的怀疑。”
卫清酒说着，伸手摸了摸沈美人的下巴脸颊处：“我推测猫毛是被凶手认为放进去的，所以我着重检查了死者的头部。”
沈美人的下颌处竟是可以活动的。
人在死亡之后，体内的血液停止流动，全身从躯干到手指末端，都会呈现僵硬的现象。
可沈美人的下颌不仅可以活动，她脸颊处的颌骨还能隐约摸到裂口。
“她的嘴，是在死后被凶手强行打开，再往里塞进去的猫毛。”
在莫爷震惊的眼神中，卫清酒说出了自己的最终推断：
“沈美人手腕处隐约可见被捆绑的痕迹，如果可以给我提供用来洗敷的工具，这个勒痕就会浮现出来。而身上的抓痕都是死者生前所留下的，凶手在沈美人死亡后，还和她待在一起，替她松绑，布置现场，最后徒手将她已经僵硬的嘴巴掰开，塞进了猫毛。”
“凶手是一个心思细腻的成年男性，猫毛是为了将这个案子嫁祸给婵贵妃，而对死者的选择也不是随机的。”
只有极深的仇恨，才会让这个凶手这样折磨眼前这个已经失了宠的美人。
“凶手在她活着的时候，将她的身体裸-露出来，增添了这些抓痕后，着重用伪造的猫爪，抓伤了沈美人的下腹部和阴-部。”
这是对这个女子极为憎恨、极为厌恶的表现，而且很有可能当中掺杂着感情的纠纷。
莫爷愣愣地听着，甚至忘了动笔：
“那这沈美人，真正的死因究竟是什么？”
卫清酒一边松解着沈美人的衣服，一边回答莫爷的问题：
“尸体肿胀，皮肤表面光亮，面色发黑，乃毒气侵入体内的表现。不出意外的话，身体别处应该还有浮肿发青的伤痕。”
话音刚落，沈美人的衣服就被解开了。
因为之前上报的死因是肺痨病死，没有专人负责验尸，发现尸体和搬运尸体的人都草草地对待尸体，不敢轻易接触，怕被染上。
也正因为如此，没有人发现沈美人真正的死因。
“竟然真的有伤口！？”
莫爷惊讶地瞪着尸体上的伤口，之间沈美人的后臀处，当真有一个很不明显的咬伤的伤痕，伤痕的四周浮肿且发青，经过卫清酒的按压，甚至还有青黄色的脓水被挤出。
卫清酒肯定地站直身子，说出了致死因：
“死者，是被毒蛇毒死的。”